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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月妖異，高懸于夜空。
沼澤地中，葉晨一顆心都漸漸沉到了谷底，他死死的盯住那具邪尸，神色變得失魂落魄起來。
邪尸再現了，那姜青瑤呢？
葉晨心中發顫，更是一片酸楚，難以接受這樣一個結果，這一刻，他腦海里全是那道美麗的倩影。
不可能！
姜青瑤乃是御靈境的修者，更是有上古神兵青劍在手，怎麼會發生意外呢？
葉晨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後，才寒聲問道:“青瑤呢？”
說完，他抬起手臂，以長劍遙遙指著不遠處那道邪異身影，隨時準備殊死一戰！
“青瑤？”
邪尸一怔，而後像是終于想起了些什麼，開口問道:“那個蜀山弟子的名字麼？”
听到這句話，葉晨的眼神更加冰冷起來，他竟然還知道蜀山，果然也是靈界來客無疑。
只是他心中訝異，徹底平靜下來，這怪物不久前還只是一具依靠著本能行事的冰冷尸體，如今竟像是產生了靈智。
不僅能夠對答如流，甚至覺醒了前世的部分回憶，毫無疑問，他變得更加棘手，不是葉晨可以對抗的。
這樣一個怪物，其尸骨被鎮壓在人間各地，記憶甦醒後，恐怕其生前種種神通也復甦，難以想象究竟擁有怎樣的能力。
光是其尸骨所污染的一株靈木，便讓葉晨險象環生，陷入血戰，如今正主來了，自然更不用多說。
葉晨從頭涼到了腳，對于這具邪尸，他心中早已有了陰影，不久前的事仿佛還在昨夜，非人力所能對抗。
如今，他不過靜靜佇立在那，形同枯槁的軀體散發出濃烈的黑霧，讓四周的虛空都在塌陷，攝人心魄，壓迫感十足。
“你把她怎麼樣了？”
葉晨聲音有些發顫，神色中更是閃過一絲痛楚，心痛而又懊悔，那個如詩如畫的女子，莫非就這樣香消玉殞了嗎？
在這一刻，他終于確定了自己的心跡，原來不知不覺，姜青瑤在他心中份量已如此之重，此刻竟心如刀割。
心痛過後，葉晨又怒從心起，還有什麼好說的？一切都晚了，如今能做的只有舍命一戰，為姜青瑤報仇雪恨！
“啵~”
似乎是感應到了他的心緒，三朵靈花自然而然的顯現而出，左肩處那朵未來得及完全綻放的靈花，也在這一刻徹底開放。
秋然長生，靈韻天成！
三花聚頂，終于到達了圓滿之境。
但葉晨卻沒有半點欣喜之色，他死死盯住那道身影，眼眸中燃起了復仇的烈火。
“咦？”
邪尸終于有所反應，一頭枯黃的發絲迎風舞動，令人心悸的眸子中露出了詫異之色，疑惑道:“三花聚頂嗎？”
他似乎怔住了，低下了頭去，像是徹底陷入了回憶中，在努力思考著什麼。
片刻後，他眼眸中一片清明，無數黑紫的幽蘭自下而上生長而出，頭頂與雙肩同樣綻放出三朵靈花，只是詭異的是，三朵靈花如冥界幽蓮在盛開。
尤其正中那朵，像是被鮮血染紅，如盛開在黃泉路上的彼岸花，妖艷而又美麗。
“什……什麼？”
葉晨徹底被驚住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這似乎也是三花聚頂？
怎麼可能！
“很意外麼？”
邪尸淡淡一笑，慘白的笑臉顯得很是滲人，接著說道:“多謝你讓我回想起秘境之法，唔，真是太久遠了……”
“你也是道家玄門弟子？”
葉晨沉聲問道，這實在是天方夜譚，對方竟然和他一般是煉氣士，剎那間，他心中明白了一切。
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
這怪物曉陰陽，通生死，其生前的身份恐怕超乎想象，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釋。
“道家玄門？”
邪尸再次默念起來，而後平淡的搖了搖頭，道:“我是玄門弟子嗎？是邪魔？還是千變者？不，我是罪人……”
他語氣有些不自信起來，很明顯生前的回憶還未徹底復甦，此刻不斷在喃喃自語，充滿了自我懷疑。
到最後，其語言都變了，古老的音節像是打不破的魔咒在夜空回響。
在這一刻，邪尸不再平靜，眸光變得一片猩紅，一頭枯黃的發絲無風狂舞，形同枯槁的軀體在不斷震裂虛空。
“吼！”
一聲低吼，邪尸到了失控的邊緣，突然，他頂上三朵幽蓮搖曳生姿，竟又將他從失控邊緣拉了回來。
“你身上沒有靈界的氣息，人間竟保留下了修行火種，你走吧，我不殺你。”他輕輕嘆道。
什麼意思？還分本地人外地人？
葉晨心中怪異，卻又慘然一笑，姜青瑤已遭遇不測，若無法替她報仇，一切又還有什麼意義呢？
如果是其他人，葉晨或許會等待機會，但面對眼前這具邪尸，他心中清楚，錯過今日，他將再也沒有機會。
想到這里，他不再多言，手中長劍遙指前方，已經不需要回答。
“何必呢？我清醒的時間不多，你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邪尸再次嘆息，似乎真的不願再讓鮮血沾滿雙手，只是眸中卻閃過一絲紅芒。
“萬物一府，死生同狀，你強，你殺了我，我強，我殺了你，今日之事就這麼簡單！”
葉晨拖著長劍一步步向前，渾身氣勢悄然攀登至頂峰，已經是抱著必死的信念。
邪尸怔住了，而後竟啞然失笑起來，緩緩道:“萬物一府，死生同狀？”
他嘴里默念，似乎又在低頭努力回想什麼，久久沒有回過神來，像是充滿了疑惑。
“鏗！”
葉晨哪管他在想什麼，拖著長劍瞬息間就殺到了近前，出手便是最強一擊，劍芒如虹。
頃刻間，黑夜里若滿池秋水在蕩漾，波光流轉，幽冷的芒刃似乎自天界而來，蜿蜒曲折，無聲無息蔓延而出。
“嗤！”
沒有一絲絲意外，邪尸被當場斬斷，軀體冒出一股青煙，無數道劍光一卷，原地爆出一團血霧，什麼也沒剩下。
這麼容易？
葉晨愣住了，他幾乎抱著必死的決心一戰，戰斗卻如此干脆利落的結束了，可這現實嗎？
連姜青瑤都難以解決掉的敵人，他可不會那麼天真，認為自己已經強到這種地步。
黑夜里一片死寂，幽冷的月光照在沼澤中，滿地的骸骨白森森一片，如人間煉獄，葉晨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拔劍四顧心茫然。
忽然，陰風陣陣，吹起滿地的骨粉，黑夜里閃爍著幽幽的磷火，像是有厲鬼將要從地獄中沖出。
葉晨警惕到了極點，如此詭異的場景，令他也感到一陣發怵，他並不懼怕鬼神一說，但此刻還是忍不住直冒寒氣。
人最可怕的，永遠來自于未知！
這時，夜空那輪殘月吸引了他的視線，讓他忍不住瞳孔一縮，殘月如血，散發出妖異的紅光，像是要垂落下夜空。
四野一片寂靜，像是天地都為之失色。
“萬籟俱靜，和光同塵？”
葉晨怔住了，全身冰冷，此刻他恐懼到了極點，而後又輕輕一嘆，“鏗”的一聲，將手中長劍歸鞘，靜待命運的安排。
“噠噠噠……”
緩慢而又清晰的踱步聲，從四野八荒中響起，像是無數道身影在同時邁步，無遠不屆，無所不在。
“你讓我想起了很多事……”
平靜而又溫和的話語聲從四面八方響起，邪尸再次露面，數道身影同時自遠處而來，最後又凝聚在一處。
葉晨慘然一笑，不再多說什麼，自己展開秘境之法，讓對方也回想起了秘境，隨便說的兩句話，又讓對方開啟了新的秘境。
再多說兩句，他豈不是要原地飛升？
萬籟俱靜與和光同塵，都屬于道家失傳已久的秘法，對方此刻施展開來，徹底讓他絕望，世間也有劍刃無法斬斷的東西。
“靈藏，果真是神奇。”
葉晨心中一嘆，明白了邪尸處于什麼狀態，開啟人身寶藏，經他提醒後，其生前的種種神通秘法都在一一浮現。
“瑪德，我怎麼就管不住這張嘴呢？”他欲哭無淚，灰心喪氣到了極點。
但同時也明白，就算沒有這一變故，他也不是對手，結局已經注定，無可阻擋。
“莊周夢蝶，人間世，逍遙游……”
邪尸語氣中充滿了蕭索，其身影竟也變得一陣閃爍模糊，似乎與四周環境在進行融合，萬物並生。
“世事一場大夢，我終究又回來了，回到了人間……”
此刻，他凝視著夜空不斷喃喃自語，眼角竟淌出兩行血淚，在血紅的殘月下，悲愴而又孤寂。
“你究竟是什麼人？”葉晨頭皮發麻，還是忍不住問道。
邪尸沒有理會他，像是徹底陷入了回憶中，凝視著夜空不斷流淚，在追憶緬懷著什麼。
是我看錯了嗎？他竟然在哭……
葉晨心中無語，卻也沒有趁機出手，知道遠不是其對手，萬一自己施展出什麼秘法，又激起了對方前世的回憶，反而只會更糟糕。
同時他心里也有了猜測，此人生前掌握了如此之多的道家秘法，若是認真追溯其來歷，恐怕要追溯到遙遠的上古時期。
最起碼，邪尸曾與先秦煉氣士同處一世，經歷過那個百家爭鳴的黃金時代，又或者說，他就是人間最早飛升靈界的那一批人？
是的，回到了人間……
一句話已經說明了他曾是人間修士，而且去過靈界，如此說來，就只剩下了這一種可能。
想明白這點後，葉晨心中震撼的久久未語，同樣是靈界來客，邪尸與姜青瑤是完全不同的。
姜青瑤是意外流落到了人間，邪尸則是以人間修士的身份，在遙遠的上古年代，破碎虛空，羽化飛仙而去。
如此說來，眼前豈不是一尊活著的上古神靈？是真正踏入過神聖領域的得道之人？
“……”
葉晨瞠目結舌，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一尊活生生的神靈就在眼前。
但很快他又警醒過來，就算是神靈，恐怕此人也出了大問題，早已墮落，成為了邪神，曾危害過靈界。
否則又怎會被人分尸，將其尸骨鎮壓在人間各地呢？
按照姜青瑤所說，鎮尸之法極其殘忍，只因為被施展此法之妖魔，實在是難以滅殺，才不得不如此。
而鎮壓邪尸之人又何其神通廣大？
不是將其鎮壓在靈界，而是選擇了靈氣枯竭的人間，擺明了是要以漫長的歲月徹底將其尸骨一點點磨滅。
卻不曾想，如今人間靈氣復甦，邪尸還是歸來了，普天之下，又還有誰能阻止他？
葉晨心中劇震，這是一個真正的滅世者，其存在的目的就是要毀滅一切，生靈涂炭，天傾地覆。
修為到了他這種地步，這麼做又到底為了什麼呢？天傾地覆，一切都不復存在，對他而言，又有什麼好處？
人類自古以來，所有戰爭的發生，歸根結底，無非是為了民族延續或者利益相關。
國仇家恨，也不外如是。
而一個成神的得道者，又圖什麼呢？
葉晨想不明白，他的修行之路不過剛剛起步，這種上古秘辛，恐怕唯有真正的得道之人才能夠了解一二。
終于，邪尸也逐漸平靜了下來，他抬手一招，沼澤里一截如玉的指骨受到了牽引，緩緩飛來，像是回到了真正的主人手中。
葉晨神色一動，手立刻按在了長劍上，正要有所動作時，邪尸卻淡淡瞟了他一眼。
“我不殺你，是因為你助我回憶起了往事，莫要自誤。”
簡單的一句話，讓葉晨從頭涼到了腳，對方此刻要殺他，確實能夠輕易做到。
盡管邪尸遠沒有生前那般毀天滅地之能，但到了靈藏境的他，已經初步恢復了過往的神通，對于如今的人間來說，依然是降維打擊。
光是其展現的幾種道家秘法，已經讓葉晨放棄了抵抗的心思，難怪姜青瑤也遭遇了不測。
只是……
想到姜青瑤，葉晨忍不住神色一黯，兩人約定一路同行，如今她生死不明，他又豈能就這樣罷手？
活著很容易，對方既然說了不殺他，退一步即可海闊天空。
只是一向冷靜鎮定的葉晨，此刻卻心如死灰，他後悔當初沒有听姜青瑤的，將邪尸扼殺于搖籃之中，以至于引發出這樣的滔天大禍。
黑夜中，他再次露出了殺意，即便對方是上古神靈又如何？不過一死而已，又還有什麼好牽掛的呢？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對于情愛一事，過去葉晨從未放在心上，如今他終于明白了自己對姜青瑤的心跡，哪怕明知不敵，也要勇于赴死。
盡管一切都太遲了，當時只道是尋常。
但沒有了姜青瑤，此去經年，人世間縱有千萬種風情，更與何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