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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8
周岩的語速很慢，說話像夢囈。
“那些資料被燒後，我就只能偷偷摸摸地用電腦查資料繼續學習。今天早上，我媽發現我一直偷偷用電腦跟進課程，于是就和我爸一起逼我刪除電腦上的所有資料。”
“所以……”你為了反抗，就從樓上跳了下去？
“他們說，奧數的水很深，只有像你這樣公認的天才才能學出成績，才能借此考上名校。而我們這樣的學生，唯有一心一意刻苦學習才能穩穩當當考上好的大學。”
“當時，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逃離，逃離他們的控制，逃得越遠越好。”
方棠明白那種窒息的感覺，所以她比別人更能理解周岩反常的舉動。那個在班里最後面打太極的男生，終于消磨在無休止的升學壓力下。
“周岩，我們這一生有太多不可控的事情，唯有樂觀才能在所有至暗時刻看到微光閃爍。”方棠緩緩說出這句一直鼓勵著自己話。
“方棠，你的至暗時刻是什麼時候？是被開除的時候嗎？”
“算是吧，但被開除時的難過，更多的是一直以來秉持的信仰在自己面前崩塌時的崩潰。”
“方棠，或許，我真的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聰明強大。我付出了比別人更多的努力，甚至因此耽誤其他學科的學習，但現實很殘酷，可能最終的結果是我什麼也得不到。沒有好的競賽成績，也無法保證高考成績的穩定。”
“你為什麼參加數學競賽？是因為它能幫你上名校嗎？”
周岩搖搖頭︰“我小時候的學習成績不好，英語和語文都很差，但有一天數學老師帶來一本小學奧數題集，我獨自一人解開了一道拓展題，老師說我有數學天賦。因為這一句話的影響，我開始努力，成績才越來越好。數學，給了我重新看待世界的眼楮。”
這是方棠第一次了解周岩的過去，或者說，她從沒有真正了解過眼前男生的內心世界。
數學之于她，是詛咒，是她逃不出的枷鎖。
她從小因為父母的要求，無休止地參加各種各樣的數學競賽，十幾歲被送到殘酷的數基學院學習。她對數學從沒有一日真正的喜歡過。
今天，她才意識到，自己的避之不及竟然會是周岩的求之不得。
離開數學這些話題，她和周岩都不是善談的人，于是彼此沉默了許久。
直到護士來催探視時間到了，方棠看著周岩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方棠離開病房時，看到愁苦著一張臉的周岩爸爸，父母總是對方棠這樣模樣周正乖巧的女孩子印象頗佳。周岩爸爸也不例外，他和藹地對方棠說︰“我們常听周岩說起你，好孩子，謝謝你來探望周岩。”
方棠暗暗下定決心，沉了沉氣，禮貌地對著周岩爸爸鞠了一躬。
面對女生認真的眼神，周岩爸爸有些緊張︰“孩子，周岩跟你說了什麼？”
“周叔叔，可能在父母的眼里，我們都是想法幼稚的小孩子。可是您有沒有為了一件事，全力以赴，哪怕知道會頭破血流也要努力試一試的時刻？”
周岩爸爸被方棠問住，不知道是不是在回憶在自己匆匆而過的年歲里，那些刻骨銘心的時刻。
“人在很小的時候能找到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東西，不應該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嗎？叔叔，為什麼，大人抱怨我們不努力奔跑，又在我們奔跑的時候，拿出繩子拴住我們的翅膀？”
周岩爸爸沒有回答方棠的問題，方棠又乖乖地鞠了一躬，才告辭離開。
賀囂像是不放心方棠一樣，一直在病房外面等著。方棠一出來，賀囂就立即跟過來。
“說完了？”賀囂酸溜溜地說。
“說完了。”方棠側著臉看他，“你怎麼了，語氣這麼奇怪？”
賀囂從背包了翻出一條圍巾，戴在方棠脖子上，還沒忘纏了兩圈。
“現在就戴圍巾？”方棠好奇他從哪里弄來的這些。
“不要小看濱城的早晚溫差，凌晨的街頭，能讓你體會一秒入冬的快樂。”
方棠不想體會這種快樂，賀囂走在她的左邊，兩個人並肩踩在被秋風吹落的梧桐葉子上。
街邊的奶茶店在搞活動，買一送一的紅豆芋泥啵啵奶茶，吸引了一堆女生排隊。
四下寂寥的街道，只有這個店門前人氣超高，方棠被這種熱鬧吸引，掃了兩眼門口的燈牌。
賀囂的眼光自始至終都放在方棠身上，見她多看了一眼奶茶店，連忙問︰“想喝嗎？”
沒等方棠回答，賀囂就伸手握住方棠的手掌︰“走，哥哥給買。”
方棠下意識掙扎了一下，沒掙脫。
賀囂似乎沒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右手握著她的左手，大步走向奶茶店。
街頭人來人往，但方棠感覺又冷又孤獨。只有身旁的賀囂，讓她能感受到溫暖與熟悉。方棠突然不想再掙扎，任由賀囂拉著她的手，跟在他的身後往前走。
因為排隊的人實在有些多，賀囂沖方棠抬了抬下巴︰“去里面坐著，我來排隊。”
方棠搖搖頭，賀囂撥了撥她劉海兒上的那撮兒小呆毛︰“乖呀，都站在門口吹什麼風。”
方棠的手機提示音響起，一封電子郵件發了過來。
方棠無奈對賀囂說︰“我處理個郵件。”
信件里的內容，讓方棠一整天的陰霾稍稍緩和，她逐一回復了郵件中的問題，最後加了一句︰“我們的小組，可不可以增加一位成員？”
郵件點擊發送，熱乎乎的奶茶新鮮出爐，賀囂將奶茶放到方棠手心里︰“小心一點，可能會燙。”
一口奶茶，方棠也不是非喝不可，但看到賀囂這麼耐心排長隊，方棠很給面子地喝了一口，認真地說︰“挺好喝。”
賀囂喝了一口自己的奶茶，眉心皺了一下︰“好喝嗎？我的怎麼不甜？”
“不甜嗎？”方棠納悶，“不都是固定配比嗎？”
“真的，不信你嘗嘗？”賀囂一邊說，一邊叼住方棠的吸管喝了一口。
”你的就是比我的甜。”
方棠吃驚地瞪著自己的吸管，賀囂用她的吸管喝了奶茶，她剛剛才喝過。這不就是，間接，間接……
賀囂看方棠呆呆的眼神，竟然還很不要臉地故意說︰“你生氣了？那我讓你喝過來，好不好？”
方棠憋了半天，耳朵都變得粉粉的︰“臭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