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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睜開眼的時候，我發現自己並不是在銀杏樹下，還以為自己還在那里，還以為自己被雨淋了也無所謂，還以為我可以看到他。但睜開眼的時候，我卻是躺在一張病床上，看到的是天花板，右手上還插著針管，在打點滴。
我突然意識到，我沒有見到他。“騰”地一下從病床上坐起來。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有一個男人坐在我床邊的一把椅子上，頭趴在我的床上。我有些激動和驚喜，我以為是他，用手踫了踫他的胳膊，叫了一聲︰“尹飛，尹飛，是你嗎？”被我這麼一喊，誰知抬起頭來的卻是社長，文道。他用手揉了揉惺忪的眼楮呆呆地看著我問了我一句︰“你終于醒了啊。你可嚇死我了。”他看了看手表，說著︰“都已經凌晨4點了啊。”我舉在半空中的手，突然僵住，很失望地說︰“社長，怎麼會是你？”社長這個時候，突然很生氣地說︰“怎麼會是我？你燒糊涂了嗎？如果不是我，你現在還在樹下淋雨呢。你個傻姑娘，你怎麼會一個人跑到大樹下淋雨呢？發高燒都燒到39.8了。再不找到你，你就真的會燒傻了啊。這到底是發生什麼了啊？”接著社長把一碗小米粥端到我面前，他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我的嘴邊，一邊說著︰“肯定餓了吧。來，喝一點吧。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家24小時粥店買的啊。”而我卻一動不動，呆呆地坐著。
听社長這麼一說，我好像才反應過來。是我發給社長我的地址的。沒有想到自己會暈倒，也沒有想到會這麼嚴重，還住進了醫院。我突然問︰“現在幾點了？現在幾點了？我要去找他。”社長突然用雙手按住我的兩個肩膀︰“冷靜點，你要去找誰啊？現在是凌晨4點啊。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可以給我說嗎？我都從上海飛過來了啊。”此刻，我稍稍冷靜了一些。又突然問社長︰“把包給我，把我的提包給我，我的書在哪里？”社長把提包遞給了我。我緊張地打開，看到書還在的那一刻，我竟然開心地笑了，但趕緊去翻書的每一頁，卻沒有找到那一片銀杏葉。我又突然很生氣地對社長說︰“我的那片銀杏葉呢？是不是你給我弄丟了？”我又把提包里里外外全部都翻了一遍，依然沒有找到。我竟然哭了起來︰“那片葉子是他送給我的，是他15年前送給我的。去哪里了啊？”社長也慌了，趕忙問︰“什麼葉子？是銀杏葉嗎？告訴我是什麼樣子的？我幫你去找。”“是一個灰黑色的，是一個灰黑色的，你去哪里找啊？”我哭著問。但是這個時候，社長已經起身出去了，回頭沖我說了一句︰“傻姑娘，等著我。”
社長走後，整個房間就剩下我一個人。我突然感覺有點害怕，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還是在陌生的醫院里，想到這里，內心似乎開始脆弱起來，就已經禁不住眼淚了。張望著窗外，似乎還在下著雨，竟然有心思開始擔心起社長︰他去哪里找呢，這麼晚了，能找到嗎？是掉在了大樹下，還是在路上呢？
我平躺下來，大腦里浮現的不再是尹飛，而是絕望，茫茫無際的絕望。他真的沒有出現，突然覺得這15年真的是白費了，等了一個虛幻。自己編織的偉大的愛情也突然破滅了。難道我的生命中不可以出現偉大的愛情嗎？我崇尚的純潔，堅貞，偉大的愛情，不可以有嗎？為什麼我得到的是虛無縹緲？難道諾言真的是隨便說說的嗎？絕望，無盡的絕望。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社長才回來，他站在門口，整個人全身濕漉漉的，頭發都已經被打濕，衣服上還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只見他手里捧著一堆黑色的葉子。看到這一幕，我內心卻愧疚起來。我自己的事情還要連累社長這樣，有種非常過意不去的內疚。連忙說︰“社長，不好意思，讓你弄成這樣。葉子，我不要了可以嗎？”社長卻開心地笑了起來︰“我多麼想听到你說葉子不要了的這句話啊。可是我既然幫你找了，你可以看一下哪一片是你的。”他說著，就把帶著水滴的濕漉漉的葉子平鋪在床邊的椅子上。然後一邊用毛巾擦自己身上的水，一邊笑著說︰“你要好好找哦，你要對得起我給敬老院那個老大爺費了半天的口舌啊。把人家老大爺好不容易弄醒了，才進得去，去那棵樹下找了好久才找到的黑色的葉子，我手機都快被用沒電了。”我看著椅子上的葉子，再望著社長被淋濕的樣子，我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那些葉子，越看越陌生，翻來覆去的看，覺得沒有一片是我的。我跟社長說︰“都扔掉吧。沒有一片是我的。”社長很不好意思地說︰“小真，我已經盡力了啊。不要難過了，好嗎？我知道那片葉子對你很重要，但是既然找不到了，你也要相信緣分。生命中總會有什麼會離開我們的。我幫你一起度過，好嗎？”從來沒有看到過社長如此溫和地說話。往往在工作中，他總是板著一副嚴肅的臉，總是雷厲風行，說話做事一向果斷堅決。從來沒有看到他如此溫和地說過話。我竟然有些不適應起來。
社長走進我的床邊對我說︰“你知道我是想怎麼幫你過你這個30歲生日的嗎？我都給你準備好了驚喜，可你卻沒有出現。而你這個傻姑娘卻在這里受罪，你說何必呢？我想告訴你的是，我已經幫你準備好了生日禮物以及想對你說的話，我想說……”“停，不要說，不要告訴我。”我打斷了他。我害怕听到他將要說的內容，我其實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麼了。我擔心自己無法承受這份沉重。
社長開始給我講故事，講他朋友的例子，講他同學的例子來寬慰我。他一直在說，沒有停下過，而我無心听這些，魂魄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呆呆地，眼楮無神地說了一句︰“我不甘心。”社長的態度突然不再溫和，沖我說︰“雖然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但是我听到你一直在說什麼15年。但我只想告訴你，如果你已經為了這個事情糾結了15年了，你看你現在被折磨成什麼樣子了啊，一點都不像我平時看到你的樂觀積極堅強的樣子，你不覺得你現在看不起你自己嗎？你這麼一句不甘心，難道還要繼續糾纏15年嗎？你知道你現在多少歲了嗎？是30歲啊！不再是15歲了啊！你有多少個15年可以被你浪費啊？！你不是說每天都要有意義的過嗎？你不是把‘strivetoliveeachdaytoitsfullest.‘作為你每天的口頭禪嗎？可是你自己卻在折磨自己，在為虛無縹緲的事情浪費自己的生命！我看不起你了！”社長越說越激動，而我听到這些多刺耳的話，突然很委屈地哭起來，沖著社長大喊︰“你知道什麼？你了解我嗎？你知道我的生命里發生過什麼嗎？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我？！”
那一刻，社長沉默了。我也沉默了。我們都沉默了好久好久。
天，已經開始微微泛亮，雨也停了。外面一切開始安靜下來。這個時候，社長抬起頭看著我︰“不好意思，剛才是我太沖動了。我不該那樣說你。是我錯了好嗎？可是你知道嗎？你這麼折磨自己，我看著好心疼，你知道嗎？你是一個特別單純，特別善良的女孩兒，現在這樣的女孩兒真的很難找了。我已經喜歡你7年了，可是你一直都不搭理我，好像不管我怎麼做，做什麼，你都覺得無所謂，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子。我可以容忍這一切是因為，我至少可以每天都能看到你，就覺得你每天可以陪在自己身邊一樣。如果偶爾哪一天，我看不到你了，我就發慌，內心特別慌。害怕有一天失去了你，我都不知道我會怎麼辦。如果哪一天我來到公司，看到你不在座位上，我就擔心。你知道嗎？你是那種可以給人陽光，給人動力，可以跟別人精神，甚至是靈魂上可以交流的人。看到你，我覺得自己找到了知己，找到了那個一輩子都想要在一起的人。我是一個特別不敢承諾的人，沒有找到那個可以值得我結婚的人，我是可以寧可孤獨一輩子的人，但是自從我遇到你之後，我就覺得我找到了那個人，那個人就是你。”我開始不想听，後來听著，听著，就有點感動了。但是我對社長說︰“不要說了，可以嗎？我不會再有結婚的打算了，心已死了。”社長，聲音更加低沉，繼續說︰“听我說完吧，這些話，我足足憋了7年了了，如果再不說，我擔心從此就沒有勇氣說出來了。這7年，我是每天看著你從一個稚嫩的小姑娘，如何吃苦，如何努力，如何拼命，如何逐漸變得成熟的。你對自己的事業所付出的心血，我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你記得嗎？有多少個通宵是我陪你一起度過的？有多少次的困難，是我和你一起經歷過的？有多少次的挑戰，是我們一起面對的？你還記得嗎？這7年，是我一直陪在你的身邊，幫你把你的夢想一點點實現的。我不知道你所珍惜的那個15年的他為你做了什麼，但是我覺得一個男人如果愛一個女人，是能夠幫她一起實現夢想的。可是這7年里，我並沒有看到他為你做了什麼。而你又何必把所有的心思和希望寄托在一份不值得的感情上呢？”他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你說我不了解你，不懂你，但我願意重新了解你，我願意走進你的生命，可以嗎？”社長近乎祈求的聲調在跟我說話了。
我哽咽了，一直在流眼淚，我已經分不清楚，是在為社長說的話感動地流淚，還是在為過去15年的等待而流淚。
這個時候，社長突然抱住了我說︰“，從你開始記事兒起，我願意了解你生命里的每一點，每一滴。我願意去走你走過的路，我願意去你去過的地方，我願意听你已經經歷過的故事。雖然我沒有和你共度你的過去，但我願意和你重新來過。這樣好不好？我給你放一個月的假，你什麼都不用做，就開始寫小說。從你的小時候開始寫起，一直寫到你這個15年的他。可以嗎？我希望我可以重新和你一起經歷你的童年，你的過去。我希望這一個月里，你可以釋懷，可以解開心結，我願意這一個月里天天陪著你。你不是也熱愛寫小說嗎？出版小說不也一直是你的夢想嗎？我願意幫你一起來實現這個夢想。一個月後，如果你寫好了，我就幫你出版。你看這樣可以嗎？”社長還在抱著我，這次我沒有掙脫開，我這是第一次允許社長抱我。當我听到一個月後可以出小說的時候，好似內心夢想的萌芽開始觸動了。
過了許久，我才點點頭。
他好像是喜極而泣，開心地放開我，過去端了那碗放了許久的小米粥，拿到我的面前，用小勺舀了一口，送到我的嘴邊。他這個時候，像個開心天真的孩子一樣，一直沖著我傻笑︰“來，喝一口小米粥。餓壞了吧。我的傻姑娘。”我望著他，許久不知道該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