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帶了多少人來?”
“一百來個。”
“這麼多人都能進城?”
“現如今,京師的城防漏得跟篩子一樣,只要肯使銀子,野豬都能夠放進來。”
“有槍銃嗎?”
“其中幾個有,唬一唬人足夠了。”
“後續撤退的路安排好了嗎?”
“嗯,你放心,上元節本就人多雜亂,加上現在京師治安極差,皇城禁衛軍哪怕是要追,也絕對追不上。”
“也是,話說倭奴那邊什麼情況?”
“豐臣秀吉是個狼子野心之輩,剛一統倭國就在覬覦我大明朝了,只可惜他沒什麼腦子,又太急過于求成,連德川家康都還吞完就急著進攻朝鮮,莽夫一個。”
“德川家康呢?”
“德川家康比豐臣秀吉聰明一些,他知道大明是塊他們啃不動的硬骨頭,故而他只想守好倭國那一畝三分地,捏著他們的傀儡天皇,開創一個幕府掌權時代。”
“天下烏鴉一般黑,德川家康也不是什麼好鳥。”
“是啊,不過,能借著德川家康的勢力,將豐臣秀吉扼殺在初期就足夠了。不然等豐臣秀吉的勢力發展做大起來,就大明朝現在這搖搖墜墜的鬼樣子,今後怕是很難扛住……算了,現在說這個還太早,話說你跟誰‘談好’了?”
“潞王。”
“嗯?是他?他居然願意?”
“潞王如今已經落魄到谷底了,他要是再不掙扎掙扎,他這個王爺怕是這一輩子,都別想去藩地當他的土皇帝了。”
“話說,一直有人跟著你,你是怎麼聯系上潞王的?”
“這個以後再說,跟蹤我的人起疑跟上來了!東西我放在了那個紅色的丑娃娃里,你拿著這個直接去找郭正域幫忙就行。”
“郭正域?為什麼是他?”
“郭正域是太子的老師,眼下建文帝的年號都恢復了,他們也該看得出來皇帝想要廢了太子,改立福王為儲!郭正域要想保住他的太子學生,要想保住他的烏紗帽,要想當上他夢寐以求的帝師,他就只能幫我們!”
“啊?恢復建文帝的年號?這跟廢太子改立又有什麼關系?”
“來不及解釋了,很快你就知道有什麼關系了!他們跟上來了,我先走了,你要保重!”
“好,也保重!”
……
二人談話落下之後,張重輝隨手挑了一個十分老土的娃娃前去付錢,那幾個起了疑的跟蹤之人見狀,這才放緩了腳步。
直到張重輝付完錢走人,那群跟蹤的人也跟著走光了以後,戴著大帽的青年男子這才取下那個紅色的丑娃娃。
娃娃其實也不丑,只是長得有些怪異罷了,稍稍打開娃娃胸前的那個小袋子,只見里頭是一張紙。
張允修沒有立刻拿出來查看,而是拿著娃娃付了錢,隨後一路探听,郭正域的家在何處。
……
乾清宮。
由于國庫仍舊緊張,朝鮮還在打仗,故而萬歷皇帝下旨表示,今年上元節,宮里仍舊如去年那般從簡了事。
也不知道朱翊鈞是不是孝順過了頭,居然主動派人去跟生母李太後說,今年仍舊可以讓兵部調出禁軍,護送李太後出宮游上元燈夜。
朱翊鈞是不是真孝順沒人知道,反正李太後是果斷拒絕了皇帝兒子的這番‘好意’。
畢竟去年上元節,李太後出宮一趟回來過後,可是被前朝大臣們給好生彈劾了一頓!
大臣們的嘴就跟淬了毒一樣,彈劾李太後因為‘區區’一人私事就動用皇城禁軍,實乃為大不妥,大不敬之舉!
這也就罷了吧,最令李太後感到惱火的是,居然還有人彈劾她,說她一個早年喪夫的寡婦不應該出去拋頭露面,恐遭世人非議!
這不是明擺著在說,怕她這個寡婦出去偷人嘛!
李太後真的要被氣死了,氣到今年哪怕皇帝兒子主動派人來問,她也果斷拒絕!
……
得知李太後今年不出宮湊熱鬧了後,朱翊鈞也是松了口氣。
畢竟要動用一次禁軍可不容易,可若是不動用禁軍護衛,朱翊鈞又不放心。
畢竟再怎麼說,那都是自己的生母,真要出了什麼事,他良心難安……
就在朱翊鈞覺得,自己少了一個麻煩時,他和皇後的嫡出長女朱軒來了。
“兒臣給父皇請安。”
朱軒十分規矩端莊地對她的皇帝父親行了一個大禮,十四歲的少女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宛如春日里的一朵白蓮,溫婉而不失堅韌,如畫般的眉眼間隱隱透著一股超越年齡的沉穩。
“兒快起來!怎麼跟你母後一樣死板,行這樣大的禮作甚!”朱翊鈞嗔怪著女兒,似乎很疼這個女兒一般。
實則,朱翊鈞見自己這個嫡長女的次數,跟他見皇後這個發妻的次數差不了多少。
對于皇帝父親的熱情,朱軒有那麼一瞬間的不適應,畢竟她平時很少見父親,就算見面了,也基本都是在家宴上。
而在家宴上時,她父親的眼楮始終都放在她弟弟朱常洵的身上。那是她從未得到過的偏愛,也是她不敢奢求的。
“稟父皇,兒臣有事想求您。”
朱軒跟她的皇後母親一樣,上來就想說正事,她似乎並不想跟‘不太熟’的皇帝父親嘮一些有的沒的家常。
女兒如此直接的一舉,令原本還滿面慈父笑容的朱翊鈞瞬間僵住了笑意。
說實在話,朱翊鈞很不喜歡女兒這一點,太死板了,太像他那個死板的皇後了。
“說吧。”朱翊鈞收起了原有的慈祥笑容,看得出來,他有些不高興。
看到‘恢復正常’了的皇帝父親,朱軒這才習慣了些,雖然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失落……
“稟父皇,母後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她整日躺在病榻之上悶悶不樂,太醫說這並不利于養病。
兒臣想著,上元節快到了,她若是能出宮去沾沾人氣,或許會心情好些,病也能好些?
所以兒臣懇求父皇,讓兒臣在上元節時,帶母後出宮游一次上元燈夜吧!”
朱軒說罷,便又再次跪下,對她的皇帝父親磕頭請恩。
如此生分的父女,倒不像是父女,反倒更像是君臣,不過倒也的確如此。
然而,看到這一幕的朱翊鈞,臉色卻是更加難看了起來。
此時的朱軒還渾然不知自己觸了皇帝父親的‘霉頭’,其實她這一次來求皇帝父親,也是硬著頭皮來的。
因為朱軒能感受到,她的母後,或許撐不了多久了……
去年宮里沒辦上元燈節,朱軒明顯感受到了母後的濃濃失落。
沒想到……今年又不辦……
回想起今日,皇後母親那唉聲嘆氣,猶如囑托遺言一般的淒哀話語,朱軒就難受不已。
她知道自己能做的不多,她只想在她母後還好好活著的時候,能夠真真正正的‘高興’一回。
朱軒覺得,皇帝父親應該是會答應自己這個請求的,畢竟去年,她的皇祖母就出宮去了。
然而,現實卻是殘酷的,她的皇帝父親幾乎是沒有猶豫的,二話不說便拒絕了她的懇求,甚至還斥責她道︰
“兒,上元夜外頭亂得很!你母後都病成那副樣子了,應該做的是靜養!怎麼能出宮去湊那些熱鬧呢?萬一要是出了什麼意外可怎麼辦!”
若是換作以往,朱軒早就被嚇得不敢回話了,可這次,她卻是豁出去了一般,跪著向前再次求道︰
“父皇,不會有意外的!只要您像去年皇祖母出宮時那樣,多派些人……”
“好了!”朱翊鈞不耐煩地打斷了女兒的話。
帝王嘔吼,凡人皆惶之!
這一次,朱軒如以往一般,被嚇得徹底不敢再求皇帝父親了……
她本就害怕皇帝父親,如今被那麼一吼……心里除了驚慌害怕,便是失望……
朱軒幾乎可以肯定,如果是她的福王弟弟朱常洵和鄭貴妃說要出宮夜游的話,她的皇帝父親肯定會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
朱軒很清楚,歸根結底,不過是她的父親,不在乎她們母女二人罷了……
看著跪在地上一言不發,微微發抖的女兒,朱翊鈞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有些凶了。
一時間,身為老父親的愧疚感涌了上來……
他的女兒只是想讓時日無多的皇後,最後出去看一看這人世間的煙火氣而已,他為什麼要拒絕……
大不了,他多調一些禁軍來保護這母女二人就是!左不過也就是幾封彈劾而已,他不看就是了!
就在朱翊鈞想要‘安慰’女兒,說‘可以’時,朱軒卻是提前一步,如她的皇後母親那般,懷著滿滿的失望說道︰
“父皇國事繁忙,兒臣就不打擾您,先告退了。”
朱軒說罷,重重磕了幾個頭。
看到這樣‘熟悉’的畫面,朱翊鈞那本來就要說出口的話,徹底堵在了嘴邊。
他最討厭這樣不爭不搶的性子了!跟他的皇後簡直一模一樣!
“走吧!”朱翊鈞直接擺手驅趕!
朱軒也不說什麼,滿懷落寞,默默退下。
……
朱軒走了,老父親朱翊鈞又一次懊悔了起來。
如同十幾年前,年少的他負氣趕走,那時還心愛的皇後一般。
朱翊鈞也不明白為什麼,他曾經明明愛過皇後,也很疼女兒,可每當他看到這對母女倆那如出一轍的不爭不搶模樣,他就忍不住的生氣!
有時候,朱翊鈞甚至都希望妻子和女兒能夠學學鄭貴妃母子,好歹爭爭寵,搶搶愛吧!
朱翊鈞正煩躁著呢,又有人來了。
來人倒是令朱翊鈞感到有些意外,因為居然是他那還不到十歲的小佷女兒朱軒姚。
小娃娃穿著十分喜慶的毛絨小襖,又戴著毛茸茸的小虎頭帽,精致的小臉蛋圓圓的,也不知是穿得太多了,還是吃得太多了,看起來像個圓圓的瓷娃娃一樣,可愛極了。(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