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怎麼了?信里都寫了什麼啊?”
    申用懋見老父親眼楮瞪得渾圓,好像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內容一般。
    他有些好奇,張家人到底都在信里面寫了什麼‘逆天’的內容?
    “沒什麼。”申時行收了收神情,他草草打發道︰“把炭盆放這兒,你可以走了。”
    申用懋無奈,只好離去,只是在離去之前,他又看到了那條死魚。
    死魚眼楮瞪得渾圓猙獰,被這樣隨意地丟在地上,竟生出了種慘死又被鞭尸的既視感。
    ……
    申時行把兒子打發走後,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地上的死魚一把扔進了正燒得通紅的炭盆里。
    “嗤啦”聲頓時不絕于耳,一陣陣焦香飄過~
    如此香味卻沒能勾起還沒用晚膳的申時行,他看也沒看“嗤嗤”作響的炭盆一眼,拿著信來到了書桌旁。
    “怪事了,他怎會知道?”
    申時行看著手中的信,自言自語間,臉上更是寫滿了疑惑。
    實在是信中的內容太過匪夷所思了,因為這封信的書寫者居然是張居正那年僅七歲的孫子張重輝。
    而信中的內容更是奇怪至極,除了排版奇怪以外,內容也不是申時行意料之中的借錢,更不是他意料之中‘求庇佑’,而是直指他這個首輔過不了幾年,就得像張居正一樣完蛋了!
    一個七歲孩子,連排版寫字都還沒整利索呢,居然敢直言他這個首輔要完蛋?
    “這小子莫不是也想對我整裝神弄鬼那一套吧?”申時行心中懷疑道。
    但看信上的署名,卻是張重輝自己的名字,而且字里行間,也沒有想要偽裝成張居正的意思。
    就連對申時行的稱呼也不是稱呼其名字,而是稱呼其為︰元輔大人。
    申時行有些摸不清頭腦,但轉念之間,他又猜到了是為何。
    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是張居正那些成年的兒子們,在怪他這個如今的首輔薄情寡恩,對落魄的張家不管不顧,所以才寫了這麼一封信來‘詛咒’他吧……
    申時行也很無奈,其實他在已經在暗中盡力庇護張家了,不然就以于慎行那點力量,張家早就被張居正生前的那些仇人們給蠶食殆盡了。
    可他卻不能將自己暗中庇佑的那些事情明說出來,畢竟要是明說了,不僅皇帝陛下會不高興,百官群臣們更是會對他生出意見。
    看著信上稚嫩的字跡,以及從左到右橫著書寫的奇怪排版,申時行突然萌生出了給張重輝找個先生好好教一教的想法。
    但轉念間又想到,張居正的三個兒子都是進士,似乎也用不著請先生。
    不對,現在是兩個兒子了……
    愣神間,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炭盆里的“嗤嗤”聲也逐漸平靜了下來。
    與此同時,外頭下起了雨。
    死魚已經被燒成了黑炭,吃是不能吃了。
    申時行似乎也沒準備吃,他走到炭盆前,拿起鉗子將燒成黑炭的死魚夾了出來。
    似乎是在觀察還有哪一處沒燒焦,申時行將黑炭魚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遍,見的確沒有一塊‘好肉’了時,他才起身,將魚丟出了書房外的空地上。
    雨越下越大,碩大的雨珠無情地砸在地上,砸在了死魚的尸體上。
    這一幕,似乎在預示著什麼。
    申時行靜靜注視著這一幕,直到這塊‘黑炭’被雨水砸得稀巴爛了一地,他才滿意地笑了一下。
    “這是皇上賞的魚,也是該讓天恩浩蕩,物盡其用了。”
    ……
    就萬歷皇帝修陵寢,結果在棺樽置放地挖出了石頭一事,最終以李植,江東之,羊可立三人皆被罰俸半年為果。
    至此,沒有人敢再提這塊‘風水寶地’的‘風水不好’了。
    盡管劉伯溫的第十一世孫劉世廷曾上奏稱“大峪山壽宮龍穴不是真的”,可萬歷皇帝朱翊鈞也仍舊堅定的認為大峪山是塊風水寶地。
    因為首輔申時行給朱翊鈞呈報的那些‘寶地’之中,只有這一塊地他最喜歡。
    至于其它的那些‘風水寶地’,實在是不提也罷。
    ……
    萬歷十四年,這是萬歷皇帝朱翊鈞最為矛盾的一年。
    這一年,朱翊鈞很快樂,因為他喜得了愛子朱常洵,這是他跟心愛女人的愛情結晶,更是他的心頭肉。
    這一年,朱翊鈞很難受,因為太醫說他的右腿已經不可能恢復健康了,也就是說,他這個高高在上的皇帝,今後都得當個瘸子了。
    年輕自負的皇帝怎麼可能甘心做一個瘸子?既然太醫院的御醫治不好,那他就去搜羅民間的神醫!
    然而搜羅‘神醫’一事還未來得及下旨,朱翊鈞就只是在大臣們面前提了一嘴而已,當即就被大臣們給反對了。
    大臣們表示︰宮里的御醫已經是全天下醫術最頂尖的醫師了,連他們都沒有辦法,宮外的那些泥腿子們怎麼可能醫得好?萬一再把皇帝您給醫得更差了可怎麼辦?
    甚至還有人搬出了世宗嘉靖皇帝生前不看御醫,沉迷煉丹,迷信江湖郎中,最終病死一事,來以此警告年輕的皇帝陛下︰只有御醫才是最靠譜的,不要相信外面的那些江湖郎中。
    遭到那麼多人的反對,加上對江湖郎中的醫術的確有些不太信任,于是乎萬歷皇帝朱翊鈞只好妥協。
    其實朱翊鈞也有些納悶,他爺爺嘉靖皇帝既不看御醫,也迷信江湖術士,最後居然還能活六十年,也是挺厲害。
    萬歷十四年,皇帝陛下的腿就這麼瘸了。
    朱翊鈞本來覺得這已經十分倒霉了,然而這一年,他又患上了一種病。
    這種病比腿疼還難受,那就是    牙疼。
    朱翊鈞不知道自己到底倒了什麼霉,一病接一病,而且牙疼是十分要命的,太醫院的御醫們開的止疼藥有用是有用,卻也只能解一時疼痛而已。
    每當朱翊鈞被牙疼煩擾之際,能夠讓他感到慰藉的,便只有他心愛的女人鄭貴妃,和他的心頭肉兒子朱常洵了。
    然而,那些‘不忠不孝’的臣子們似乎連這一點慰藉都不願意留給朱翊鈞這個高高在上的君父。
    萬歷十四年,有大臣上疏,請萬歷皇帝朱翊鈞早立太子。
    然而大臣們提議的這個太子人選,卻不是朱翊鈞心儀的皇三子朱常洵。
    而是朱翊鈞十分不待見的皇長子    朱常洛。
    ……
    時光匆匆,萬歷十四年就這麼過去了。
    垂垂老矣的大明王朝迎來了一個重要的轉折點    萬歷十五年。
    ……
    萬歷十五年,正月。
    乾清宮。
    “申先生,朕實話跟你說了吧,朕心中屬意的太子人選,是皇三子。”
    萬歷皇帝朱翊鈞在遭受了大臣們輪番建議立皇長子為太子後,他實在是受不了了。
    剛過完年不久,他就直接找來了申時行,對這個百官之首的內閣首輔攤了牌。
    朱翊鈞的意思很明顯,他要試試看申時行對此事的態度,倘若申時行不接受他的這個想法,那對方這個內閣首輔也可以回家種地了。
    “原來陛下早有屬意啊,臣知道了。”申時行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似乎在此之前並不知道皇帝的心思一般。(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