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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雨燕，全職太太。
本科畢業于一所一本大學的會計專業，因為工作業務和丈夫認識，墜入愛河後兩人很快孕有一子。兒子降生後，由于體弱時常生病，在丈夫的勸說下卜雨燕干脆辭去工作，專心在家照顧兒子。
在鄰里眼中，2302的住戶十分低調恩愛，丈夫工作體面，妻子溫柔賢惠，還有個聰明活潑的兒子，三口之家幾乎稱得上幸福模板。
如果不是卜雨燕的丈夫意外離世的話。
這位身形嬌小的女士柔弱且堅強，盡管因為丈夫去世而神情恍惚，以至于不小心在櫥櫃磕到了額角，但面對例行詢問時卻也條理清晰，回答堪稱滴水不漏。最後掩面而泣，一滴晶瑩的眼淚幾乎要哭化了出警那幾個毛頭小伙子的心，即便是被賀公子毫無憐香惜玉之情的開了嘲諷，也是一副楚楚的姿態。
“卜小姐確實深情，就算您的丈夫對您有這樣的暴力行徑，您也如此真切地緬懷他？”
“他是我的丈夫，我很愛他。”
她如此剖白著，微微低下頭，神情晦暗，一縷黑發擋住額角的淤青，繞過耳廓，柔順的搭在肩上，聲調平靜地叫人產生出一種近乎冷酷的錯覺。
這樣一個角色，就像是毒沼澤里開出一朵枝蔓縴細的白花，搖曳生姿。
“你是說這一次可以先邀請荊寒蕊來客串卜雨燕？”沈滄當即領會他的意思，順著顧長行的思路補充道︰“確實，如果只是客串，無論這個劇有沒有人扛收視，或者是不是網劇，實際和她的關系都不太大。她只需要喜歡這個劇本，答應的概率是很大的。”
“但是、但是我是想請寒蕊姐來演女主角的啊？”孟曲暫時沒跟上，還有些發懵。
“只要能見面，客串變主演，就看到時候怎麼聊了。”顧齋主給了他滄哥一個贊許的眼神，後者會心一笑，幫尚在狀況外孟導演倒了杯茶壓壓懵︰“孟老師放心，荊老師會喜歡尹灩這個角色的。”
“孟先生一定要對自己有信心。”顧長行接道︰“動人心者，無外乎情。”
“好的故事，一定會打動人的。”
顧齋主最厲害的一項本事就是哪怕睜著眼楮說瞎話也能叫人信服，更何況他這回還頗有幾分發自內心，就顯得格外真誠，無疑是給孟曲注入了一劑強心針，當場靈感迸發，抓著筆又摸了一張插畫。
畫就在那首詩的下方，幼鹿餃著一朵掐斷的玫瑰花蕾倒在血泊里，玫瑰本也是純白的，被潑濺的血半數染成猩紅。女人伸出手，想要擁抱那頭垂死的鹿，長發像海藻一樣垂落下來，這是一個近乎于保護和哀悼的姿態，畫面很哀婉。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給女人添上了一雙彎刀一樣的眉，她的神態頓時就變了，英武地像是將要沖鋒的戰士。
這幅畫也一並送了過去，孟曲在他倆的指導下再次發出了邀請，這回荊寒蕊那邊很快給了反饋，表示可以當面聊一聊，進一步接洽。
孟曲收到消息的時候差點一蹦三尺高，一把握住顧長行的雙手，稱呼已然從之前的顧先生變成了小顧︰“小顧，你給我說說，你覺得咱們能說服寒蕊姐嗎？”
“把握當有六七成吧。”
顧齋主氣定神閑，話未說滿，心里卻已然拿定了十分。
這道理說來也簡單，荊寒蕊一旦同意參演這部劇，心理底限實則便是降低了，而人在付出了沉沒成本之後，總會傾向于去加強自己原先的決定。
他這幾日又專門挑著荊寒蕊的資料搜羅詢問了一番，她自己話語權大的很，挑選劇本並不太受經紀人和公司的影響，甚至片酬也不那麼重要，她在意的是這個角色夠不夠好，又或者這部劇能不能幫她實現轉型。
她既然要名，說給她便是。
“孟導演好，我們之前溝通過的。”
荊寒蕊和他們約在工作室，她生得漂亮，可塑性也很高，私服穿搭很有氣質，私下里不走時下流行的那種少女感，深栗色的卷發很散漫的披在肩上，很有風情。
這種風情不是小女兒家藏不住羞澀的故作成熟，一定是歲月流淌過，沉澱過，才積蓄下來的一種美，甚至有點倦懶的媚，這種媚很大方，很坦蕩，我就是要美給人瞧的，你又能拿我怎麼樣呢？
于是喜歡的喜歡，看不慣的就分外看不慣。
“說實話，故事不錯，不過卜雨燕這個角色，我不喜歡。”荊寒蕊開門見山。
“啊？這個...您不是答應，呃，我的意思是，我以為您同意客串來著…”
她有主見的厲害，氣場也強，孟曲雖然會拍電影，但人際交往到底不行，遇見這樣舉手投足都是風情的大美人，又是粉絲見女神，自己先漲紅了臉，結結巴巴的，也沒說出個所以然，自個兒都顯得心虛，也難怪上一回沒給這事兒談下來。
畢竟任何事情，你總得自己先信了，旁人才有信你的可能。
“茶好了。”顧長行輕咳一聲，趁著他們說話的空檔，拿了茶杯過來分別給人滿上。
他半提著壺，袖口略略折起一道，露出一截線條漂亮的手腕，水注下的剛剛好，半點不曾濺出來，動作賞心悅目，引得人不由自主把目光投過去些。
“那荊小姐不喜歡這個角色的原因是？”他打斷了談話，卻不冷場，口吻相當隨意的一問，把茶杯遞給荊寒蕊，對方下意識跟著他的動作道了句謝。
“軟弱。”
她把茶杯捧在手中，給出了一個出人意料又一針見血的評價。
“對于我來說，她過于軟弱了。”女人冷靜地說道︰“女性倘若經濟不能獨立，全職媽媽的悲劇幾乎是可預見性的。而在反抗家暴最合適的前期，因為覺得‘家丑不可外揚’所以一直維持幸福婚姻的假象，把婚姻的失敗當做人生的失敗，這種心理邏輯我本身就無法贊同。”
“何況，直到最後，她也沒有勇氣親手殺了丈夫，不是嗎？”
“所以荊小姐的話，《玫瑰花蕾》里面兩個女性角色，卜雨燕和尹灩，您應該是更喜歡...？”顧長行借機拋出了一個選擇題。
“尹灩。”
荊寒蕊幾乎沒怎麼猶豫，就說出了他們之前料定的答案，顧長行聞言趕緊給孟曲遞了個眼色，後者也趁此機會找到了狀態，連忙表了忠心︰“其實尹灩我們本來也是想邀請寒蕊姐的，能請到您來參演我的作品，是我一直以來的一個心願，但是..這個肯定也是看寒蕊姐的意願。”
“我之前拒絕的原因之一，是因為你們這是網劇，不過不主要。”荊寒蕊又信手翻了翻眼前的劇本，她微微一笑，上挑的鳳眼彎起來，顯得慵懶又嫵媚，口吻里有些調侃的意思︰“現在看你們這個題材，應該也只能以網劇的形式上映，制作精良的話，問題也不大。”
孟曲精神一振，當即挺直了腰板，荊寒蕊卻轉頭cue了在一旁當了半天壁紙的沈滄︰“沈老師這次是演賀明柘？”
“對，是我。”沈滄倒是很從容，本來按照孟曲的意思，這次拜訪可以不必麻煩他，只拜托小顧過來幫忙。但顧長行問了問他的時間安排，用親自下廚做一頓飯交換了他的陪同，少年人眉眼靈動又狡黠，笑起來的時候眼楮很亮，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其實沈滄本來也不會拒絕他。
但白得的好處，不拿的才是傻子，沈滄又不傻。
“之前看過您的作品，一直很希望能有機會和荊老師合作。”他態度溫文，言辭禮貌，總是這樣一貫的不卑不亢，翩然有君子之風。
“你還真是個紳士。”荊寒蕊看著他，那種慵懶從她眉宇間褪去，精致的妝容成了女人天然的武器，艷麗又鋒利︰“這件事情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她突然問道，語氣咄咄逼人。
孟曲愣了愣，顧長行視線往劇本上一轉，他當即反應過來荊寒蕊說的是劇里的台詞，這一幕是卜雨燕事發敗露後的一場三人對手戲。
沈滄沒有馬上回話，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煙灰色的過膝大衣，英倫風，配著古銅銀的袖扣，分明是很穩重儒雅的扮相，可一旦解開了襯衫領口的兩顆扣子，不再嚴嚴實實地裹到最上頭，就流露出一點公子哥兒的浪蕩氣來。
等他慢條斯理地解開領口，再抬頭的時候，神情就變了。
十指交握，手肘撐在茶幾上，身體向前傾，這是一個賀明柘慣用的姿勢。
“尹小姐指的是什麼？”
態度總是輕佻的私家偵探不以為意地偏首問道︰“倘若是李紅妹確實並非殺夫案的凶手這件事情，我以為我們雙方在最初就達成了共識。”
女警官沉默著，平靜地注視著他，目光銳利，像是要洞穿真相，又或者是人心。于是他聳了聳肩，玩笑似地舉起雙手，假裝是一個投降的姿勢，來表達自己的讓步，卻沒有移開與尹灩對視的目光。
“怎麼能讓美麗的女士冷著臉呢？好吧好吧，我承認——”
“交換殺人這個主意，我應該是要比貴方早知道一些。”
“當然，也可能早知道不少。這個時間差可就完全取決于貴方的能力了。”他放下手臂，隨意地搭在一旁，姿態放松地蟄伏進大片顏色淺淡的陰影里︰“我畢竟只是個普通的偵探，您說是嗎，尹-警-官。”
“賀明柘，你永遠不肯輕易遵守秩序。”尹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的丈夫確實有罪，但罪不至死。”
“我猜，卜小姐一定不同意您的看法。”
兩雙同樣明亮的眼楮在無聲中交鋒。
一雙烈如驕陽，一雙蘊藏著洶涌的暗流與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