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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滄哥，你可別多事。你的小男粉身手可厲害著呢。”
易還安了解這位好友溫和外表下潛藏的固執，也當然看出了沈滄被激發的正義感和保護欲，人都是這樣，當某人被打上了“你的”這樣一個專屬性標簽時，總會下意識地去關心和維護，尤其當這個“被所有者”還足夠出挑的時候。
易還安只是擔心沈滄該不會也是有點上頭了。
特別是他作為一個武打出身的演員，自小正經八百地習武至今，又顯然要比一般人要多看出些門道來，譬如顧長行那看著輕描淡寫踩出來的步子，實則每一個落腳都挑在這群人的空隙處，絕非表面上那麼隨意地繞過了這些個圍攏的醉漢。
這起碼是個練家子，而且不是那種徒有其表的花架子。
“我知道，我就去看一下。”
沈滄想的很好，他只是去確認一下顧長行的安全，如果在必要的時候，他可以替對方撥打一個110，或者喊一聲“警察來了”，絕不會把自己置身在麻煩的境地。
他戴上帽子動作飛快地下了樓梯，一邊說著抱歉一邊穿過摟抱在一起調笑的男男女女，緊跟著那個男人的身影追了過去。
“哎，滄哥！滄哥你注意點啊！”易還安無奈極了，但也知道沈滄過去遠比自己更加合適，他現在人氣高一些，要是真踫到什麼事情，麻煩的還是自己。而沈滄也畢竟是個一米八五的大男人，拍過武俠片，跟著師父學過動作，也不是莽撞沖動會胡亂行事的人，他又不至于那麼擔心。
他現在反而比較擔心不知道為什麼還在廁所里沒出來的平仔，更慘的是，對方去的著急，連手機和眼鏡都沒拿上。
“好。你在這里等一下平仔——”
沈滄遠遠地答應了一聲。
而因為上了頭又遺忘了雅座號碼，從廁所出來之後完全迷失在人群里的平仔正在艱難地摸索著回來的道路，頑強地頂著被每一桌女士用怪異目光打量的尷尬，湊近看看到底是不是自己那邊的雅座。
原諒每一個深度近視吧，他們失去了眼鏡就失去了全世界。
一場大雨過後，天色被洗的很干淨，三三兩兩的星子明明滅滅地綴在沉黑的夜幕上。
出了熱鬧的酒吧，嘈雜的聲響被拋棄在門內，拐進不遠處小鎮景區與民居混雜的建築群里，夜晚就變得靜謐了很多。涼風習習，似是要卷走沉積了一整個白天的暑氣，吹在顧長行身上還有些微微地冷。
他走的並不算快，實際上他能夠順順利利地走到這里都很是不簡單，如果被調酒師知道，一定要驚嘆一句好酒量。
他有些錯估了現代社會的酒精濃度。從前闖蕩江湖時他也算是千杯不醉的體質，自然沒對這些顏色漂亮的液體生起防備，第一口下去甚至差點被嗆到了，店家誠不欺他，酒果然極烈，相比之下翊州草原出了名的達日科烈酒都顯得白水般寡淡無味。
煙霞烈火一齊在味蕾上炸開，清冽且香氣馥郁，隱藏在回甘里的甜潤讓人掉以輕心，忽略了它強勢的後勁。
“......真是死纏爛打。”顧長行小聲抱怨了一句。
現下這些酒精橫沖直撞地在他的血管里發揮了作用，用暈眩和發熱來表達對剛才輕視的不滿，然後喜聞樂見地把他的五感變得遲鈍。以至于顧長行沒有在第一時間確定追出來的“尾巴”，否則他眼下也不會面對這個看起來非得動手解決不可的局面了。
總得先把這個麻煩處理掉，他還得控制好自己。顧長行用扇緣在自己手腕輕輕劃了一道，傷口不深，細微但持續的疼痛與昏沉的頭腦對抗，分庭抗禮。
他從前絕不會這麼不警惕的，但那場大雨里的打斗消耗了他太多的體力與精力，還有這個安逸又危險的現代社會和花照水一樣讓他傷透腦筋，一直以來緊繃的神經不堪重負，混合在一起的烈性酒精就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把清明的思緒攪成了漿糊。
但一個喝醉了的顧長行，也足夠教訓十個這種只會在朋友圈里秀健身照的男人了。
“自討苦吃。”
顧長行輕巧地一旋身，身形微微一錯，男人賣足力氣揮過來的拳頭就落了空，身體因為慣性向前沖出去，然後被顧長行抬腳在足腕處隨便地一勾，失去重心，當場摔了個猛虎落地式，吃了一嘴路面上的灰。
男人不可置信又惱怒地用拳頭砸了一下無辜受累的路面，等他站起來轉過身，只見顧長行站在原地，身形好似動也未動，指尖一抹扇面，施施然地展開來，好一派風流寫意，怡然自得，其實他只是醉了不願多走，又熱的厲害。
不明真相的男人頗感受辱，猛地怒吼一聲，又惡狠狠地朝顧長行沖了過去。
“砰。”
這次是平沙落雁式。
“啪。”
這次是臉先著地式。
......
各種招式，輪流播放。
並沒有什麼英雄救美的戲碼在現實上演。
反而是早些年沒有特效時候的武俠劇畫面，逐一在今夜這個僻靜的角落展示了個酣暢淋灕。
果然還是早期的武術動作設計真實又耐用，連揍起人來都顯得行雲流水，盡得暴力美學之精髓。
當然，也需要打人的那個長得好看，而不是一臉橫肉的反派相。
而顧長行無疑是好看的，沈滄從第一眼見到便知道他好看，可他想不到這種好看在動起手來之後竟然變成了凌厲的殊艷。
那把折扇幾乎要在顧長行手里抖出花來，或攏或展，或抹或挑，靈動地像是一捧飛散的雪，又或是半輪皎皎的月，扇骨從分開到合攏，那月就由滿而缺，清輝如夢，叫人看得移不開眼。
持月的人又比月光更驚艷。
少年人的眉眼太多情，即便是如今冷著臉，也好似春水融冰，發尾飛旋，在空中劃出一道墨色的弧。布料柔軟的棉質t恤偶爾隨著動作緊貼上那截細韌的腰身，勾勒出的線條利落又漂亮，漫似雲中的飛鶴，振翅掠過長風。
他若穿那身白衣，大抵會更合適些。
沈滄神使鬼差地冒出這樣一個念頭，他想起那天荷姐手機里存著的那張顧長行的海報，白衣垂墜如蓮花開落。
人如枝頭雪。
“我若是你，就再躲快些。”
顧長行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指節半旋扇骨，折扇飛轉，邊緣鋒銳如刃，貼著男人的咽喉不斷前逼，始終只隔一線距離，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醉鬼跌跌撞撞的往後退，連酒意都嚇醒了許多，然後被自己絆倒，喉嚨里發出驚懼的聲響，倉皇地摔在地上。
他這一路借力打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自己實際並未如何出力，全然是身法方寸間的騰轉挪移。而原本凶神惡煞的人已然氣喘吁吁，灰頭土臉，被這一番與戲耍無異的打斗耗盡了力氣，皮肉無一處不痛的厲害，仿佛不是挨了五分鐘的打，而是挨了五十分鐘一般，眼里滿是悔意。
顧長行無意再與他多糾纏，一招收勢，手腕一抖，單臂在空中一劃，身形翩然如流風回雪，折扇又攏回胸前，不再是似可殺人的利器，而是極風雅的物件兒，然後居高臨下地沖這人從從容容一笑。
“還來嗎？”
他笑的好看，對方卻好似見到了修羅惡鬼，痛哭流涕，慘嚎出聲。
“不來了啊啊啊啊啊——小兄弟我錯了！不，大哥我錯了！救命啊媽——”
這次是雙膝跪地式呢。
擔心自己小男粉人身安全而跟過來的演員沈先生，眼睜睜地看著他前面那位不怕死的兄弟氣勢洶洶地沖上去挑釁，不等他喊一聲“住手”，局勢就一邊倒向了明明醉酒又身形清瘦的顧長行。男人不死心地反擊之後被摁在地上打的恨不得找媽，而小男粉的動作甚至還是那麼賞心悅目。
他現在深感易還安的確說的是對的，武打出身的眼光就是好，或許他追出來是為了給這位嚎啕離去的朋友撥打一下120，而非給自己這個漂亮又能打的小男粉撐場。
“出來。”
那人跑遠了，場面一時就靜了，只听見漂亮又能打的小男粉冷聲道了一句。
沈滄原本打算悄無聲息離去的腳步頓住了，鑒于方才挨打的那一位已經在道歉之後連滾帶爬的狂奔離去，速度比來的時候都快的多，可見挨打挨的還不夠狠。那麼現在這個被要求出來的對象，想來應該就是站在牆根陰影下的自己了。
沈滄不免有些苦笑。
在方才見識過顧長行堪比武俠電影里的身手之後，他絲毫不懷疑對方是真的發現了他，而非是什麼劇情里常用的“詐一詐”。
在他前二十六年克己自律又循規蹈矩的人生中很少遇到過這麼窘迫的場景。演員沈先生頭一次感謝自己現在的不紅，的確，糊也有糊的好處，不然“當紅小生深夜跟蹤粉絲”或者“演員疑似尾隨男性路人”不論哪一個話題爆出去，都足夠掛在微博熱搜上狂吸流量。
“看見你了。”顧長行又道。
他果然不是在詐他。
只是沈滄思索的這片刻，顧長行就已然朝他藏身的地方看了過來，沈滄聞聲側目，發現顧長行不知什麼時候半靠在了小巷一側的牆壁上，面上神情似笑非笑地瞧著他站立的這一段轉角，一把素色的折扇叩著掌心，用一只比折扇更素白的手。
夜風無聲，四目相對。
那雙被酒意浸染的墨色眼瞳里倒映出他自己的身影。
“……是我。”沈滄無奈地從牆角的陰影里走出來，順手摘下了帽子，長風剛巧吹走了最後一縷遮擋月亮的雲彩，清輝灑落，月光如水銀瀉地一般鋪開在路面上。
也溫柔地落在沈滄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