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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邊心力交瘁的折騰了一場，沈滄那邊生日會也到了尾聲。歡樂的氛圍像香檳上的氣泡不斷咕嚕嚕往上冒，炸出 里啪啦的不斷輕響，奏成跳躍的一曲。女孩們意猶未盡，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約定著下一場或下一次見面。
沈滄還在後台，他剛剛卸了妝，易還安聲稱一會兒帶他去“體驗生活”，結果被外面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暫時阻了阻步伐，等著平仔拿傘去了。
他低下頭，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微博亮起的小紅點耀武揚威地出現在app左上角，很是逼死強迫癥。沈滄倒沒什麼強迫癥，只是易還安下台之後大笑著給他科普了那些復雜的縮寫與飯圈用語，並語重心長地告訴他要和時代接軌一些，離粉絲生活近一點。
其實他倒沒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他是個演員，總希望大眾更加關心他的角色，而非去關注他本身。但那群女孩兒那樣真摯又長情地喜歡他，支持他，從巔峰也到低谷，真情實感又不計回報的付出，他便覺得自己理當去照顧她們，在演員的身份之外，介于朋友之間，一個微妙的距離。
哦，不對，不是她們，里面還有個別男孩兒。
于是他抱著學習的心態點開微博看了看，反正現下也是一點短暫的空閑間隙。
微博叮叮當當的提示他有新的粉絲，他最近沒有什麼新劇上，公司也沒那個閑錢給他買粉，多半是微博的自動關注之類。沈滄比較隨意的點掉了那些小紅點，打算按次序清理掉那些私信和評論，然後在一排五花八門稀奇古怪的id里看見了一個老實又規矩的︰長向他山遠處行。
對方的頭像顯然是剛剛才拍的，也可能是抓拍，背景是生日會的場館。男孩子沒有看向鏡頭，微微側著臉，露出精致的線條輪廓，下頜線的弧度被垂落的發絲襯托的很秀氣，唇線抿起了一點。沈滄頓時想起了之前對方在台上輸的生無可戀的模樣，鮮活又生動，那樣才比較符合他的年紀，于是忍不住眼底泛起一絲笑意。
粉絲總是很可愛的，偶爾也要貼近粉絲生活。沈滄決定遵從易還安的教誨。
然後他點開那個轉過臉的顧長行，發現這赫然是個新的不能更新的微博新號︰首頁只有一條動態，是幾個小時前點贊的他的考試祝福微博；關注人只有一個，是他自己。
這個認知讓沈滄感覺有點兒微妙。
他看手機的這一會兒，張曼曼陪著之前中獎的那個姐妹來後台領獎品，就站在離他不太遠的地方。
“顧小哥先走啦？本來還想找他結束了一起吃飯呢。”被抽中的那個女孩有些遺憾的嘆息道。
“是啊，說是身體不舒服，我看他臉色真的好差，本來還想問一下的，結果他走的好快啊。”張曼曼接話。
剛剛場館里的聲音太大，大家都提高了音量和身邊的人交流，眼下沉浸在興奮里，儼然還沒恢復過來，並未意識到這個對話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其他人耳朵里。
沈滄听了個分明，他的思緒回到那一瞬在舞台上看見的那個空座位，孤零零的佇立在場地中央，很顯眼。所以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先走了嗎？那一淺汪被蒸發的遺憾接觸到天頂的雲層，又冷凝成一縷小而隱秘的憂慮，從沈滄心頭飛快地掠過。
“滄哥！趁著雨小了，小易哥在外面等著呢，咱們趕緊過去吧？”平仔拿著傘從一邊探出頭來。
“好。”沈滄點了點頭，把手機收回口袋里，微博的頁面暗了下去。外面的雨果然是小了，易還安搖下半截車窗，帶著口罩，鬼鬼祟祟地招呼他們倆趕緊上車。
大雨將歇。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麼停了，但天還有些陰沉，濃雲堆積在天邊，固執地不肯散去。
“雨停了，我出去一趟。”顧長行站起身來，臉色仍然是不太好，那種大雨沖刷後的蒼白積郁在唇上，顯得有些孱弱，又或許是脆弱。他十六歲著手建立風月齋之後就幾乎再沒有這種神態出現了，他不管自己受了多重的傷，在旁人面前總是輕描淡寫，渾然不在意。
顧長行在反省，他們四個人一齊過來，有意無意地自己形成了一個壁壘，只當是個過客，從未想過融入，把所有此地中人都排除在了外面，保護自己的同時，也阻礙了消息的通融。倘若他再早一步，或許稍作鋪墊，花照水的反應也不會如今日般慘烈。
一醉有些不贊同的皺起了眉峰，他顧忌顧長行的狀態，開口本來想說些什麼，玄淨朝他遞了一個眼色過去，又稍稍搖了搖頭。他今天被顧長行和玄淨都把話給噎了回去兩次，很是氣悶，索性一甩拂塵，什麼都不說了，又有些惆悵且復雜的情緒，只得化作一聲低低的嘆息。
顧長行出門時又遇見了陶老板，對方正和幾個住在附近同齡的女人挨在一起說著什麼，隱約漏出一點“瘋”、“精神”的字樣，瞧見他過來，頓時直起了身，臉上掛起一點熱情又心虛的笑意︰“小顧，出門啊？”
“是啊。照水家里親人出事了，心里過不去，把自己關在房里不肯出來。”他注意到女人的臉色稍稍變了變，似乎有些尷尬。顧長行只當做沒有看出來她們方才的議論，仍舊是客氣又憂慮，演技很是逼真︰“我想著也就不去打擾他，讓他好好緩一緩。”
“人麼，總要將心比心。您說是吧？”
“是呢，小顧說得對。”陶老板面色明顯地一僵，又掛上過于熱情關切的笑容辯解了兩句︰“這年頭人什麼事都能踫上，前陣子...就，哎，對，就那個張姐家，她男人跑出租的時候就遇見一個神經病，可嚇人了，我們剛剛就是在說這個呢，你們這以後啊，出門可要小心點啊。”
“好，那多謝陶老板關心了。”他听完也不多說些什麼，只朝那群面帶一些尷尬的女人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先走了，禮數很是周全。
顧長行從小巷子里穿出來，雨後潮濕的空氣卷來煙塵燥熱的氣息，大馬路上四個輪子的鐵皮盒子高速狂奔，仿佛屁股後面著了火似地吐出黑煙，從他面前疾馳而過，車輪著急忙慌地碾過路邊的小水坑，泥水飛揚起來，被顧長行稍稍一側臉避過了。
他躲得過，一旁舉著草莓聖代的小男孩卻沒躲過。甜蜜的莓紅色果醬被澆了個正著，乳白的冰淇淋當場染上一身灰黑，虎頭虎腦的小家伙一愣，眼看著自己手里的冰淇淋是不能再吃了，頓時癟了癟嘴，有點委屈。
“媽媽，我可不可以再買一個啊？”他扯了扯旁邊女人的裙角。
“不行哦，你剛剛這個已經吃掉一半了，現在還沒有完全到夏天，冷的吃多了會肚子疼的呀。”女人彎視線和他相平，語氣很溫柔，也很寵溺，細聲細氣地與他講道理。
顧長行被那種溫柔的語氣吸引了注意力。那是個長的很普通的女人，從眉眼到身段都普通的厲害，可她那樣笑，那樣說話，神情就倏忽變得很動人，眉宇間都洋溢著光彩。他閱遍天下美色，卻從來沒在哪個美人身上見過這樣的光。
或許因為她們都不是母親。
“那我只吃一半可以嗎？”小男孩低著頭咬著手指糾結了一會兒︰“我把最喜歡的草莓聖代分給媽媽一半！”
“你這麼大方呀？”女人顯然被他這種心痛又大方的語氣逗樂了，低下頭在他圓鼓鼓的臉頰上親了一口，發出響亮的一聲啾︰“就你會撒嬌，買回來還不是就你一個人吃，媽媽又不愛吃草莓。”
他們達成了一致，于是女人牽著孩子掉轉了方向，想必是去買冰淇淋了，她大約是注意到顧長行看過來的視線，沖他笑著點了點頭。
顧長行下意識回了一個笑，女人就輕輕晃了晃牽在手里的小手︰“鵬鵬，說哥哥好。”
小男孩懂事又听話地喊了一聲“哥哥好——”語調拖的長且認真，女人忍不住又笑了，兩個人牽著手從他身邊悠然的路過，慢慢走進遠處的萬家燈火里。
就再也看不見了。
顧長行在路邊站了一會兒，他沒注意到自己把折扇握得有些緊，松手的時候掌心勒出一片紅痕，等他習慣性地抹開扇面，手腕剛一動，就被帶起的晚風吹地動作一頓。風很涼，他想那個女人說的是對的，夏天還沒到，夜里就總是會冷，冷意從心里沁出來，又鑽進骨子里。
他忽然有些想喝酒，最好是烈酒，哪怕是貨郎用豁口的白瓷碗盛出的燒刀子，只要三文錢一碗，又劣又烈，再落魄的江湖人也能買得起。
畢竟酒能暖身，一口烈酒，就能熬過一個冬天。
而下過雨的晚上，又總是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