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摩訶之中,奴孜身份並不算低,與孔雀之間的深厚聯系也讓他數次得以保全,至今也沒有受過什麼傷。
    可再怎麼樣…他的身份與重要性也絕不能和當年的廣蟬相比,哪怕他的主子雀鯉魚,在去了惡根之前,身份地位也不過與廣蟬平齊!
    故而漆黑到沒有一點光彩的暗幕籠罩天際時,這摩訶心中的恐懼是實打實的,那股寒意淹沒腦海,見他法軀震動,放出道道光華。
    他第一反應便是抵擋『謁天門』!
    ‘殺我遠不必像廣蟬那樣麻煩,只要『謁天門』一鎮,下一刻迎面而來的就是『華陽王鉞』!’
    他心中的念頭像閃電一般掠過,手中的釋器玉瓶立刻飛躍而出,前去阻擋穿梭而來的金光!
    直到此刻,一點暗中生金的光彩才浮現而出,那把王戟如同潛伏在夜幕下的一抹天光,帶著濃厚凝結成白色的光刃刺來!
    “咚!”
    這釋器玉瓶乃是奴孜的新寶器,專門用來鎮壓近身之物,此刻立刻傾瀉而下,滾滾的華光如同瀑布,欲要壓住這天光。
    可那把長戟光芒大放,濃厚的、淡白色的天光以那彎月般的戟刃為中心蕩漾開來,如同夜幕中的一束華光,落在這玉瓶的邊角,卻以閃電般的速度擴散開來,將這如同九天銀河灑下般的華光瀑布通通禁錮在半空!
    【束光】!
    ‘他…他又得了什麼手段!’
    奴孜渾身的華光如同萬箭齊發,本應將襲來的所有光色驅逐,可這金眸青年目光平淡,面上的金色鱗片紋路已經浮現︰
    『君蹈危』。
    “轟隆!”
    巨大的白色幻彩沖蕩而起,迅速涌上無窮無盡的黑暗天際,在慘叫聲中方要舒展身形,黑金色的流光已如同漫天暴雨,將這白光鎮壓回大漠之上!
    驚天動地的破碎聲中,魏王轉動長戟,那雙金眸微微一斜,望了這片天地外飛躍而來的粉紅光彩,霎時間大漠消弭,一重重的金身再度浮現在天地之間,這才響起一片怒喝︰
    “那麒麟來了!”
    “咚!”
    隨著大漠消彌,巨大的金身迅速爬起,仍然矗立在天際之間,可在眾多同門又驚又怒的目光之中,奴孜的面孔上已經布滿了蜘蛛網般的裂痕,正在一種飛快的速度淡去,那雙眸子忽明忽暗,滿是呆滯。
    “行此卑鄙之事!”
    奴孜摩訶吐不出狠話,用雙眼照出華光來,勉強維持著身為摩訶的體面,實則已是頭昏腦脹,連眾多同門異樣的目光都來不及理會了,感受著在法軀之上貫穿的天光,心中大震︰
    ‘這…這還是人啊?’
    他奴孜在釋修中不算強,可再怎麼樣也是個摩訶…在這白麒麟面前竟然連擋一下都做不到!傷勢固然不重,可這無疑是極危險的信號——李周巍僅僅動了一把長戟而已!
    他心中已經是一片蒼白,面色更加難堪的卻是渾身千眼的遮盧,身為積年的摩訶,他的目光更加毒辣︰
    ‘李周巍手中的兵器變了…不是那不堪大用的靈胚…而是一件堪比靈寶的極佳靈器!’
    而下一瞬,這千眼摩訶的目光冰冷起來,濃厚的金氣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司徒霍現身而出,長鋒銳利,凶威無限!
    遮盧卻並不意外。
    在場諸修之中,他是唯一的六世摩訶,神通最廣,又是摩訶量力,李周巍也好,司徒霍也罷,必不可能讓他舒展手腳,而對上他的一定是司徒霍!
    ‘李周巍畢竟是明陽……’
    『明陽』憎弱喜強,雖然李周巍與司徒霍神通相近,可殺起這些一二世的摩訶來,這只白麒麟的速度必然稱得上可怕!
    這千眼摩訶面上難堪,本應強行出手先擋住李周巍,以防有更大的損失,心中卻未有太多波瀾,連動作也沒有多少了︰
    ‘管你戚覽堰有什麼底牌…就算要傷,傷的也是他大欲道的人!不至于一口氣打死了即可…’
    遮盧不緊不慢,奴孜卻心中大怖,那魏王的身影已經再度浮現在眼前,長戟直指,鋒芒閃動,黑暗與夕陽眼看著交織在面孔之上,叫這摩訶醒悟過來︰
    ‘遮盧這賤貨!’
    “轟隆!”
    他毫不猶豫,渾身的華光乍起,化為漫天的風沙瀑布,身影已經赫然遠去,消失一步,與此同時,竟然有一金身踏步向前,主動迎上了李周巍的金鋒!
    此人虎背熊腰,甲衣金燦,漫著沉沉赫赫之色,四只眸子如同金石打造,色彩斑斕,手中兩棍交迭,赫然擋住長戟。
    正是拔山摩訶。
    釋修之中最重座前拔擢,奴孜曾是雀鯉魚的憐愍,而這拔山又曾是奴孜的憐愍,釋土之中座次有限,五目、赤羅之流多得去了,有背景才能向上爬!
    而這拔山摩訶本身也是釋道天驕、天生神力,不通術法,一身法軀不知錘煉了多少歲月,此刻金棍一迎,還真有幾分力道,叫王戟高高彈起!
    “哦?”
    李周巍一副見獵心喜的模樣,手中王戟霎時間舞動如風,四方照光,劈頭蓋臉地砸下,這靈器本就沉重,如同一座座重峰墜下,砸的這金身上滿是火花凹痕。
    拔山氣力有余,靈動不足,被打的法軀震顫,細紋遍布,苦苦忍耐,終于覷了個時機,手中兩棍狠狠架入戟刃之中,驟然鎖死,炸起一片離火,戟身一下彎曲。
    這魏王的笑容卻更濃了。
    這把長戟的光彩已經濃郁到了極致,種種白光內收,化為亮白色的紋路蔓延在戟刃之上︰
    【明王】!
    ‘若是真用全力…你怎麼敢繼續接招,讓我迭這【明王】之光呢?’
    那雙金眸的笑意僅僅閃爍了一瞬,面上金色紋路一閃,緊握著長柄兩手用力,如圓月般的彎弧驟然轉動。
    “嘎吱…”
    拔山面色大變——這刃上傳來的神通與氣力驟然翻了數倍,這金身開始顫抖,身形以一種緩慢但堅定的速度橫移起來,僵持在天空中的明光越發璀璨,華光如同大壩崩潰,拔山摩訶的面色一變。
    這魏王松開了一只手,自然寫意地單手持戟。
    拔山摩訶的瞳孔之中多了一分震撼,李周巍騰出的手卻伸向腰間,解下了一柄金色濃厚、光彩鮮明的王鉞。
    始終嚴肅的拔山終于動容,大驚失色,手中的氣力泄了一分,如同山崩地裂,以一種恐怖的速度墜到地面上︰
    “轟隆!”
    終于有一道光明從天而降,拔山那座下猛虎踏空而出,顯化原形,引得的地動山搖,帶著滾滾的神妙赫然向男子的背後撲去!
    ‘好!’
    這魏王不怒反喜,驟然回頭,妖異的金眸驟然對上虎目,天空中的所有色彩化為黑暗,夕陽升起,浩瀚的天門憑空而落!
    『謁天門』!
    ‘候你多時!’
    響亮的悲鳴聲震顫天際,煌煌的天門猶自落在原地,『赤斷鏃』如同一夢浮生,消散不見,李周巍已經飄搖而至,『君蹈危』的神妙將眾多飛躍而來的華光化解,長戟再指,鎖向才起身的拔山!
    ‘咚!’
    暗處生光,一片花紋密布的降魔蓮花赫然綻放,如同暗金打造,擋在凶煞的長戟面前,升起一片濃烈的破碎之光。
    【三報入世蓮】!
    這一道由遮盧煉制近百年、曾經一擊將朱宮真人法軀重創、威名赫赫的釋器浮現,終于將潰不能止的局勢短暫挽回,讓李周巍停了停。
    可整片戰場的釋修惶惶,卻沒有一絲喜悅。
    短短數合的時間,這魏王如同殺入羊群的猛虎,引得地動山搖,叫圍攻陣法的群釋手忙腳亂,救也不敢救,退也不敢退,與司徒霍激戰的遮盧頭一次真心實意地變了色。
    當年廣蟬隕落,遮盧便在場,嚇退他的固然是李周巍的一鉞,更多的是對法相失算的恐懼,如今,他的心頭更沉重了。
    ‘李周巍的神通,在搏殺方面絕對稱得上宋國第一人了!就算是楊銳儀…不動用底牌的情況下也要遜色他一分。’
    可下一瞬,他心頭的沉重轉化為了驚愕。
    這一朵暗金色的蓮花綻放在天際,卻不能給拔山帶來一絲安全感,撞在【三報入世蓮】上的王戟如同水中殘月,消散得一干二淨,布滿白色紋路的長戟越過釋器,已抵法身咽喉!
    “咚!”
    遠方的奴孜果然並未走遠,積蓄已久的濃厚金光飛躍而來,這魏王只隨手彈出抹光華︰
    ‘【乾陽鐲】!’
    拔山只覺得眼前一片昏黃,仿佛炸響了暗光,嗡嗡的金屬之聲響徹在耳邊,那方才逞威的蓮花業已不見!
    長戟貫穿而下,王鉞光明大放!
    【次顯煆白再明王戟】的到來堪稱是如虎添翼,補齊了李周巍沖殺的最後一環——從『君蹈危』的回歸正軌神妙到白麟法身,從能越過敵人釋器的【先誅】到禁錮的【束光】,已經形成化解代價極為高昂的門檻!
    只要不能踏過,就必須受他這一戟!
    拔山拼死放出的華光在『君蹈危』面前如同黯淡的水波,叫對方不增反減,那股禁錮之力再度涌現,將飛躍而來、意圖救援的寶瓶鎖住,種種光彩之下,拔山也體會到了奴孜的無力感︰
    ‘畢竟是白麒麟…’
    可李周巍的金眸炯炯,並無得意之色,甚至注意力都不曾放在眼前人身上︰
    ‘還不肯出手?’
    “轟隆!”
    一片粉紅光華灑下,遮盧硬扛著滿天金氣姍姍來遲,面色極為難看。
    ‘拔山、奴孜可以傷,卻不能在數合之間就回歸釋土!’
    這摩訶量力靈識一掃,發覺那拔山璀璨金身已經裂痕密布,黯淡無光,巨大的腦袋不翼而飛,天空中的夕陽色彩剛剛收斂,【三報入世蓮】歪歪扭扭地墜下,遁入太虛不見。
    “嗯?”
    遮盧心中微駭。
    ‘這一鉞…並未落下?’
    他的目光迅速掃去,那王鉞已經被掛在衣袍間,魏王則提著戟,皺眉不語,眯眼看向太虛。
    兩者之間的氛圍一瞬凝固,司徒霍卻並未察覺,這頭與遮盧斗了一陣,一時被遮盧壓著也就罷了,竟然還叫遮盧找了機會馳援,面上無光,抬眉厲色,瞳孔化為秋黃之色,手中金氣沛然而至,遮盧也驟然凝重。
    『鏤金石』!
    一縷縷淡黃金煞之氣從天而降,迅速匯聚,通通加持在長刀之上,橫跨長空,沛然而來,卻听著笑聲︰
    “好一道王鉞!”
    便見著太虛動響,跳出個娃娃大小的瓷葫蘆,滴溜溜一轉,將滿天的金氣收了,這才見一身著道袍的白須男子踏空而出,不去看司徒霍,亦不去看遮盧,而是全神貫注地捧著手里一塊青石。
    這青石極為滾燙,叫這道人從左手交到右手,又從右手丟到左手,仿佛捧著個燙手山芋,不斷翻動,石上的一道鉞痕微微明亮,正在迅速淡去。
    李周巍微微眯眼︰
    ‘終于現身了…’
    天地中的風雲一時凝滯,遮盧雖然識不得眼前是哪一位,卻也看得出來這人就是戚覽堰的底牌了,渾身的眼楮霎時間照出紫紅色的光芒,通通往李周巍身上落去!
    另一頭的司徒霍可謂是滿心寒意,距離這道人最近,霎時間警惕起來,退出一步,鼓動唇齒,吹出一抹金粉,神通浩蕩,滿天秋露相隨。
    這道人卻理也不理,將那灼熱的青石丟進袖口,眼看著金氣到了眼前,這才道︰
    “著!”
    那瓷葫蘆再度轉了一圈,沒有半點緩沖的時機,一眨眼將滿天金粉收了個干淨,叫司徒霍見鬼般呆住,眼底中的驚駭仿佛要溢出來︰
    ‘不好!’
    他司徒霍修了幾百年的金德,在這一道的道行絕不弱了,如果說方才的身神通感應出的滿天金煞還不夠強橫,他吐出的這一口【變座金煞】修煉多年,倘若猝不及防撞上,足以叫一些尋常的紫府吃大虧!
    被化解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在天際停留哪怕一個呼吸,對方還如此輕松寫意!
    他一時間不知以何應對,如墜冰窟,這道人卻根本不理他,隨意捻了須,笑道︰
    “小道從洞天下來,就看著這一座山,擾了魏王興致——還請勿怪…還請勿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