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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人們只知陸有善做了驚天動地的壞事,被大動干戈地押送回了家,路過的人瞧上一眼便明白,送人的陣仗算是大動干戈,但那一窄條削瘦的身影實在像個灰溜溜逃走的草寇。宋二的臉是灰色的,老黃的臉是灰色的,柳天下的臉色也是灰滔滔的,他們三個站在那里代表了三種思想,柳天下極力繃緊自己的情緒,他怕稍有不慎就在人群面前出了丑,讓陸有善也一起丟人,他用粗糙的手背擦著大顆眼淚,一綹一綹的痕跡顯得他的臉十分憔悴、十分骯髒。他和老黃、小金打商量,陸有善的命門究竟握在誰的手里?是方三尺嗎,三個人蹲著抽煙,煙絲燃燒的速度比不上愁緒在腦海里擴散的速度,老黃說,還能握在誰的手里?當然是握在你的手里。柳天下猛地驚醒,才想起來這個世界是多麼的可怕。
他第一次做一個機靈的人。他拎著一筐紅彤彤的野果,有禮貌地敲開了方三尺的門,他盡力假裝成一個企圖行賄收買權利的丑惡小人,實際上他很清楚手里沉甸甸的東西值多少錢,拿不上台面的東西,既指筐里一文不值的野果,也指他這個人,上不得台面,只能在山溝里看一看。他加上紅彤彤的小果子才值多少錢,扔到方家的桌面上,一眨眼被咖啡牛奶紅茶推下桌,誰也不會在意,那麼輕賤的東西,也好意思往外送,可不送會怎麼樣?不送不行。方三尺接受宋二的宴請,在山里休息一晚,這干脆認定了一些東西得送出去,不過,因為羞恥拿不出手,心里太不情願了,比死還難受。
柳天下推開了門,把他的那筐東西輕輕地擱到地上,局促不安的樣子就像那個雨天,他扔下他的破雨傘,從里到外都透著寒酸的氣息,是啊,這麼寒酸的一個人荒唐地來拜訪,柳天下仰頭想想,想起自己鄭重給出來的承諾︰柳天下很可靠。
方三尺坐在椅子上看報紙,他瞥了柳天下一眼,然後又轉移了目光,他盯著一塊地方看,已經看了很久了。重新坐在大山里,他的生命好像輪回到了過去某個時段,那個時段的他活得非常瀟灑,笑容是討喜的笑容,他自己想起來也會感嘆真好,真好,他也做過真正的好人,算是打了折扣的好人。
柳天下搓手哈氣,幾個簡單的動作顯得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十分簡單親昵,一點都不復雜,仿佛他與方三尺已經熟識了幾個世紀,他一撅屁股能拉幾個糞蛋都可以算出來。
——外面的路好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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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三尺回答他︰不好走,但是一定要走,因為陸有善從哪里來就要回到哪里去。方三尺把報紙扔到一邊,從兜里捏出來顯眼的黃紙,裝模作樣地看了一遍,他其實已經看了無數遍了,每看一遍,從內心深處噴出來的罪孽感都讓他感到愉悅,他的呼吸再也不生澀了,他沒有被什麼東西卡住,他活得很順暢。
柳天下又追問路的情況,問問路上顛不顛簸,問問天氣怎麼樣,有沒有下大雨,問問你的傷怎麼樣,上次我有沒有把你的臉弄壞,不過看起來沒什麼壞的地方,那張臉還是那張臉。他終于沒什麼話可以擠著說了,他的臉皮厚到這種程度,要與一個強.暴過他的人攀攀關系,他有什麼可以拿出來攀的東西?他不再說話,他的眼淚已經流了下來,是委屈也是絕望,他就這麼把自己的身段拽進腐敗潰爛的沼澤地里,掙扎出來又陷進去,他說不出來,只能眨巴眨巴淚汪汪的眼楮,乞求一個曾經讓他害怕到發抖、恨得咬牙切齒的男人轉換一下視線,仔細看看他的身上還有什麼能夠換的,他都願意去換,只要那張黃紙從此不再壓在陸有善的身上,他有什麼就拿出來什麼吆喝,輕賤的、便宜的、碎掉的他被輕輕一握,任君采擷。
——我強.暴過你,你還願意?你也願意?
柳天下的手被方三尺握在手里,被緊緊地握著,哪有什麼空隙,他的手被捏的青紫,就像他們倆的每一次性.事,不過是淪為兩個低等畜生的玩物,你想得到我死前的快活,而我想畜生就是畜生,永遠高級不起來。
他的手指變得有些僵硬,他的臉不自覺地恢復到那種呆滯、絕望的狀態,他在那個晚上被人強.暴一遍,如今又送上門被強.暴一遍,他重新回味那種痛楚,真的太痛太痛啦,痛得他在午夜驚醒,醒來時發現濕漉漉的肉體臥在榻上,還在拼命地活著,他就開始惡毒地反問自己︰你和錦江路上的妓.女有什麼分別?你換到你想要的東西了嗎?果然在二十出頭的年紀,跳進了和他母親一樣的倒霉命運里。
他和方三尺手握著手,很難說是哪一種關系,他作為一個只會出賣自己的輕浮和輕賤的爛人,哪有權利評價這是一段什麼樣的關系,是令人惡心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