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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我和柳天下的邂逅大抵就是如此,我戴著一張假臉,裝個什麼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他被我和宋二唬住了,真以為我是什麼屈居于危樓高百尺之位的曠世才子,為人清白,才華橫溢。沒人教他該如何應對小人臉上的假面具,也沒人教他如何與真正的大人物相處,他出生在別處,卻在傻子屯長大,被傻子屯里的傻子哄騙,唯一能夠躍出這一片大山的就是他家里土牆上的畫,有他母親留下來的作品,已經褪色了,他每年拿著煤灰再涂一遍,他沒有其他顏色的顏料,而且他母親留下的作品是一副沒頭沒尾的山水畫,用煤灰上色正合適,他也有自己的作品,他年復一年地畫著同一副作品,畫一個小男孩,約摸四五歲的樣子,嘴巴和他一樣小,一笑便露出稚嫩之氣,是個小豁牙子。
老黃和小金被安排住進宋二家,屬于比較好的住處,我反對住進宋二家,我提出來我要住在宋二家瓜田旁邊的小土房子里,小土房以前是半夜看瓜地用的,以防野豬媽媽帶著它的寶寶們來瓜田橫行霸道,但是近年來,野豬一家不知被什麼人捉住了,可能是被吃掉了,被水煮了,被燒烤了,瓜田里再也看不見野豬鐵蹄之下的一片狼藉,這房子也荒廢很久了。
晚上,宋二送過來一盞燈,宋二這個人,有多麼的功利主義,他連送一盞燈也要夸夸自己的功績——這可是我們村最好的一盞燈,給你拿來了。我不買宋二的賬,我夾著一顆煙,非常有派頭地說,點燈干什麼?晚上招蚊蟲。宋二瞪大了眼楮,用五秒鐘想好了怎麼繼續接我的話和表現他的吹噓之情,他驚奇地問,就像小女孩指著天上的月亮問那是不是家里的盤子,他問,陸老師晚上不百~萬\小!說?原來陸老師五車的知識(指學富五車)都已存在腦子里了,說來慚愧,我們村都沒有幾個人識字的,最多不超過五十個,包括我。
宋二吹噓別人時,尤其在吹噓我的時候,總要拉起全村人做墊背的,什麼全村人都長得黑,不像我長得白,什麼全村人都老氣橫秋的,不像我年輕,我干嘛要和全村人比呢,而且全村人為什麼要像我呢,我又不是他們的老子。
我說,老宋,你不要這麼講,我問問你,柳天下識字嗎?
一提到柳天下這里,老宋又卡住了,他支支吾吾,像只蚊子,我一邊扇風一邊說,我還沒點燈怎麼就招來只蚊子,還好是只公蚊子,不吸人血。宋二的臉灰突突的,他抓了抓臉,以配合我說的有只蚊子飛過來,宋二滿面愁容地說,柳天下啊,柳天下倒還識幾個字,不過,他腦子長得和一般人不一樣,老黃說,他指不定是天生反骨,和我們不一樣,他可能不是人。
宋二鐵定是和老黃混熟了,不過這也難免,我們仨當中,我最刻薄,小金最像木頭人,只有老黃正常點,不過他不知道,老黃都是裝的,按道理來講,我們三個人沒一個正經的。
12.
宋二問我,為什麼不去他家住呢,他把被子都曬干淨了,又松又軟,就缺一個像我一樣才華橫溢、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一表人才的人去蓋被子,不用想了,這段說辭肯定是宋二的部下,副村主任寫的,因為他是個副的,大家都叫他老副,連姓都給改了,老副的文筆不錯,大概是初中生的水平,寫一篇吹噓上級領導的文章只會大量運用成語,用成語往上疊著夸,不過,他知道這麼多褒義成語,說明功底不錯的,宋二進行補充,說很有可能是因為老副家有一本祖傳的中華大字典,很厚很重,掄起來能砸死一頭母豬。宋二補充完還說,他沒有嫉妒老副的意思。
我和宋二已經開始抽第二顆煙了,宋二送過來的燈也被打開了,他送來的燈散著綠油油的光,陰森森的,把我這里照的像個盤絲洞,我說你這什麼破燈,你趕緊拿回去,半夜拉屎我都不愛拿。宋二點頭迎合,說是是是,綠油油的,跟墳地里的鬼火似的,他這麼一說,更嚇人了,我說你不要亂講,什麼就鬼火,那是磷光,你懂磷光嗎?你學過化學嗎?
他當然沒學過化學,他連四大化學的扉頁都看不明白,而他的部下老副只知道四大才子之二——唐伯虎和祝枝山。
我關掉了燈,我對宋二誠懇地說,你們家有四個女孩,我去住了,總在你們家進進出出,影響不好,我一個覺悟和道德品質都差的男人無所謂,折了女孩的名聲那可是要天打五雷轟的。宋二不同意這個觀點,他說老黃和小金都去住了,你有什麼不能的。我說我就是不能,別問,問就是我家祖傳一根筋。
這次談話很不愉快,我不知道宋二存著什麼心思,一定要請我去家里住,我想這是很沒有必要的。宋二連著嘆了十幾口氣,他抬頭看著破破爛爛的房頂,下雨可能會漏雨,下大暴雨可能房子就塌了,宋二嘖嘴,說這里破破爛爛的,你一個人住,沒有相互照應的人,我怎麼能放心的下?
我笑著露出我的兩顆小虎牙,擠眉弄眼,我說這好辦呀,你把柳天下送過來,和我照應照應。宋二听後臉色突變,比灰突突更加的灰突突,他沉默地拎著綠燈回家了,從此再也不與我討論這個問題。
宋二走後我想到一個問題,沒了燈,我晚上怎麼備課,我明天要講什麼,我的身份本來就很突兀,我必須要在傻子屯里當一名化學老師,化學,以宋二為代表,壓根不知道這什麼是東西,好歹老副回家後還翻開字典查了查,說化學,英文名叫凱美扣,說了以後大家還是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麼東西,包括老副本人。
在我們家,父親是出國留學專門學習物理的大學生,大哥是從小就刻苦鑽研數學的大學生,輪到我這里,數理化,我只能接住個化學,並且我的大學生涯比別人短了一年,因此我的年紀就藏在這里面,我的父親對外說我修滿了所有大學課程,年紀剛好十九歲,實際上我缺了一年,年紀剛好十八歲,人們也信服,缺的那一年不知以何種方式補漏上去了,這可能就是我們家錢權兩手抓傳聞的開始,因此我的父親極其厭惡我,也算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