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楊沅微笑著把筆擱到筆山上,抬眼看向郭玉岫。
郭玉岫先是吃了一驚,迅速低頭檢視了一下身上,發現自己衣裝整齊,這才松了口氣。
楊沅微笑道︰“郭姑娘出考場時,想要當眾喊些什麼?”
郭玉岫目光閃爍了一下,說道︰“學生不知道楊諫議在說什麼?楊諫議為何要綁了學生至此?”
楊沅就那麼微笑地看著她,還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一副你看我信不信的樣子。
郭玉岫終是捱不住了,期期艾艾地道︰“學生只是覺得……此番考的不錯,一時激動,想要當眾吟詩一首,一抒胸臆。”
“是麼?好啊,你想吟什麼,那你現在就吟給我听啊。”
郭玉岫頓時一窒,此時她腦袋空空,還吟什麼吟,她現在連順口溜都吟不出一句啊。
楊沅道︰“郭姑娘,如果你實在無話可說,那本官只好把你關起來了。”
郭玉岫又驚又怒︰“學生沒有犯法,楊諫議憑什麼要拘押學生?”
“郭姑娘,你有沒有犯法,是我說了算。我說你犯法了,就一定會有你犯法的證據。”
燈下,楊沅的笑容看起來有些“陰險”,一副“莫須有”的大奸臣模樣。
郭玉岫被他唬住了,惡狠狠地瞪著他道︰“楊諫議,你莫不是和溫家有了勾結,還是說……我二叔三叔四叔他們攀附上了你?”
楊沅眉頭一挑︰“溫家?你說的可是現在的金州大帥溫泫臣?”
郭玉岫不語。
楊沅道︰“他不是令祖父的老部下麼?”
郭玉岫還是不語。
楊沅的神色冷下來,道︰“楊某不喜歡被人利用。你若是能對楊某坦誠相告的話呢,楊某是很喜歡干些捅破天的大事的。”
楊沅想起鵝王趙璩對他說過的話,又笑道︰“我喜歡惹事,我有個朋友,他喜歡替人背事兒。我們兩人配合,可謂相得益彰。
郭姑娘,你究竟有什麼事,不要對我耍手段,只要你坦白講出來,如果我感興趣呢,哪怕是這天,我也會幫你把它捅破的。”
郭玉岫神色猶疑,有些不知該不該相信他。
楊沅正色道︰“你可以選擇信我或是不信我,我只告訴你,如果你選擇不相信我,我是不會放任你去做些我也不確定的事的。
哪怕現在整個臨安乃至整個天下都知道有你這麼一個女舉子,甚至你能成功考上舉人,我也有辦法讓你從此消失。你沒有機會再考下去,更沒機會當眾說出什麼。”
郭玉岫顯然是被楊沅唬住了,她思量半晌,才重新抬起頭︰“楊諫議,你是不是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
楊沅淡然道︰“你的身世又不是什麼大秘密,我只要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
郭玉岫咬了咬唇,沉聲道︰“好,我說給你听!”
郭玉岫就把她的冤屈對楊沅一一說了出來。
她的祖父是郭浩,金、房、開、達四州經略安撫使。
郭浩生有四子,皆在軍中為將,長子郭淮在郭浩還健在時就是開州經略安撫使了。
郭浩其他三個兒子在他去世時年紀都還小,不夠資格獨領一州,當時只是郭家軍中的中級軍官。
為了穩定四州之地,郭浩去世時,選擇他的心腹大將溫泫臣接任他的職務。
按照郭浩的安排,等他的幾個兒子相繼成長起來後,再讓溫泫臣還兵于郭家。
但是十多年下來,郭家幾子已經陸續成長起來,可是溫泫臣卻也滋生出了狼子野心,不想交權了。
尤其是他的兒子溫世雙已經長大成人,溫泫臣著力培養他的兒子,想把郭家軍變成溫家軍。
郭浩四子,郭淮、郭棣、郭杲、郭果。
其中長子郭淮,就是郭玉岫的父親,在她祖父去世時就是開州安撫使,在四兄弟中他年紀最長,實力最強,威望也最高,所以對溫泫臣的威脅也最大。
因此,溫泫臣視之如眼中釘,一直圖謀把他干掉。三年前,她的父親突然暴病而卒,這顯然就是溫泫臣做的手腳了。
她的父親遺有一女一子。她是長女,還有一個幼弟,如今才九歲。
在父親死後,她的二叔郭棣以照顧幼佷為由,把她的弟弟控制了起來,趁機佔了她父親的開州經略安撫使的職位。
而溫泫臣那邊,還想逼她嫁給自己的兒子溫世雙,想通過聯姻徹底吞並郭家的勢力。
郭玉岫說的幾乎就是喬玉貞所說的故事詳細版,說到溫泫臣如何貌忠實奸,騙取她祖父信任,篡奪兵權。
說到她幾位叔父如何爾虞我詐,爭奪權利,還要罔顧親情,軟禁自己的佷兒,攫取她父親的兵權,郭玉岫不由得聲淚俱下。
楊沅听著,疑惑地問道︰“你既有如此冤屈,為何不向朝廷舉告呢?”
郭玉岫悲憤地道︰“溫泫臣現在控扼著利州東路多處要塞,北制金軍,朝廷只想著江山穩固,豈會擅動一員前軍大帥?
更何況,我的三位叔父為了爭家主,不僅彼此間勾心斗角,我二叔更是認賊為友,和溫泫臣勾勾搭搭。
如果我不讓天下人都知道我郭家滿門蒙受的奇冤,而是循正規途徑舉告到朝廷,朝廷一定會把這件事壓下來,最後不了了之。”
“所以,你考科舉,只是為了造勢?”
“不錯!”
郭玉岫希冀地看著楊沅,道︰“楊諫議你不畏權貴,清正廉潔之名,小女子也是久仰了。原本小女子就有意向楊諫議鳴冤告狀。
只是考慮到溫家勢大,我郭家幾位叔父又各懷異心,擔心楊諫議出面,也無法為民女主持公道,所以才想先造聲勢,令天下皆知,朝廷無法息事寧人,才好求個公道……”
楊沅沉默半晌,緩緩問道︰“郭姑娘,你方才所述種種,朝廷在哪里?”
郭玉岫一愣︰“楊諫議,你說什麼?”
楊沅道︰“我是說,朝廷呢?你說令祖臨終之際,傳位于部將溫泫臣,這個時候,朝廷在哪里?
令尊病故後,是你二叔接掌了開州安撫使,這個時候,朝廷又在哪里?
溫泫臣接掌令祖的帥位,你二叔接掌你父親的將位,難道是令祖將兵權私相授受于溫泫臣,是溫泫臣把開州經略使的官位私相授受與你二叔?”郭玉岫這才明白楊沅的意思,不屑地道︰“任命的旨意自然出自于朝廷。家祖誤信溫泫臣,上書朝廷舉薦溫泫臣,溫泫臣上書朝廷舉薦我二叔,朝廷只是依其言而任命,如此而已。”
“你說令尊是被溫泫臣害死的,可有證據?”
“我父是一員武將,身體一向強壯,豈會一病便沒了性命?這分明就是溫泫臣下手暗害。他如今是金州之主,想圖謀我父親手段有的是,我一個小女子哪里抓得住他的把柄?”
楊沅听著,只覺這妹子似乎有點被迫害妄想癥。
她說的這段經歷倒是很苦情、很悲情,但是完全經不起推敲。
她說溫泫臣暗害了她父親,卻沒有一點證據,全憑她自己的臆測,難道朝廷就憑你一個臆測去針對、調查一方統兵主帥?
楊沅搖搖頭,忍不住道︰“郭姑娘,如果你是我大宋藩屬國的一位公主,你今日這番話,足以讓朝廷為你興正義之師,替你主持公道了。不過,你是金州原守將郭大帥的孫女……”
楊沅苦笑道︰“怎麼,難道你把金、房、開、達四州,看成了你郭家的私產?它就該世世代代由你郭家後人來繼承?而且,還是嫡長子繼承制?”
“這有什麼不對?吳家、楊家,誰不是父死子繼,代代傳承?”
“將門子弟,自幼熟悉軍伍,打熬武藝,他們有傳承、有父祖的培養,自然比尋常人家更容易出名將,所以能繼承父兄職位,這與世襲罔替有什麼關系?”
“我祖父去世時,為何不是我父與我幾位叔父不能繼承祖父的職位?難道他們就不是有傳承、有培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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