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人要求宋國對于近來一系列舉動做出解釋,宋國是否有破壞“紹興和議”之意。</br>大宋官家決定遣使赴金,爭取以談判解決兩國間一觸即發的緊張局面。</br>這個消息,在朝會之後,立即傳了出去。</br>湯相公和諸多御史言官公舉楊沅為使節的消息,也一並傳了出去。</br>所有人都認為,楊沅是最佳出使人選。</br>機速房的鄭遠東是希望楊沅出使的。</br>肥天祿是他的好友,肥玉葉更是他的得力部下,他希望能為救回肥天祿,營造一個更好的機會。</br>湯思退等主和派是希望楊沅出使的。</br>之前金人于蔡州耀武,最終也是要打的。</br>羞刀難入鞘,大宋之邊既然沒有服軟,雙方就必須打上一場。</br>只不過,當時如果發生戰爭,其規模雙方都能心里有數,大概率會在局部區域內控制其規模。</br>這就像是一盤棋,雙方都在試招的階段,窺則著對方的布局和戰略意圖。</br>之後,雙方才會和談,尋找一個能讓雙方接受的體面的下台方式。</br>只是因為完顏亮遇刺,徹底激怒了他,加派了大軍伐宋,讓人忽略了之前的蔡州閱兵本就注定要有一戰。</br>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楊沅不能說一點責任也沒有。</br>尤其是他罵死了萬俟�l,這令眾宰執對他心生反感。</br>那些即將下崗的台諫官們,也是希望楊沅出使的。</br>他們恨不得楊沅能死在北國。</br>也可能,楊沅會被金人留下?</br>這種事並不少,宇文虛中只是被金人強行留用的宋國大臣中走的最高的一位,而不是唯一。</br>不過那樣更好,比金人殺了楊沅更好。</br>一�堅決主戰並且被主戰派捧成旗幟的人物,最後卻為金國所用,向金國皇帝俯首稱臣,那才徹底打了主戰派的臉。</br>主戰派也是希望楊沅出使的。</br>高層的主戰派官員沉穩一些,他們不會意氣用事,但這並不包括那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br>他們不會想太多,至于個人安危……他們也完全沒有想過。</br>他們只是沒有這個資歷,如果他們夠資格代表大宋出使,他們也會挺身而出。</br>他們相信他們眼中的英雄,他們奉為主戰旗幟的楊沅一定也是這麼想的。</br>楊沅被人架起來了,也被他自己的一系列行為架起來了。</br>……</br>市南坊,巾子巷,春風樓。</br>楊沅在雅間坐下,抬眼一望,不悅地道︰“你們高麗的奴僕這般沒有規矩的嗎?</br>楊某和你家主人一聚,這里也有你們的座位?”</br>剛剛滿臉堆笑坐下的王帥頓時有些不安。</br>高麗老王往南洋跑了趟生意,回程時恰遇到宋國水師封鎖海域。</br>如果是小舟,或還可能從大海上穿插過去。</br>可他的大商船目標太大了,那就只有兩個選擇︰</br>要麼繞深海拐向日本,要麼就在大宋先停一段時間,等待時局變化。</br>王帥選擇了留在大宋。</br>既然時間充裕了,他便想起之前結識的楊三元了。</br>于是王帥便按楊沅所留的聯絡方式來臨安拜訪。</br>楊沅對王帥很熱情,這不,就把他領來了春風樓。</br>樸人猛不卑不亢地道︰“樸某不是奴僕,我是王公子船隊的火長,是他的副手。”</br>樸人猛看了王帥一眼︰“公子,是這樣吧?”</br>“啊,哈哈,是啊是啊,呃……”</br>王帥有些尷尬,這可是夫人派在他身邊的眼線,他也不敢得罪的。</br>楊沅臉色一沉,道︰“在我眼中,只有王公子一位貴客,你出去!”</br>樸人猛也是臉色一沉,道︰“既然楊公子如此無禮,王公子,我想我們應該走了。”</br>王帥一臉局促地剛要起身,楊沅向兩個隨從遞了個眼色,兩個隨從立即迎了上去。</br>樸人猛沉著臉,摸向腰間的刀︰“要動手麼?我可不……”</br>他還沒有說完,左側迎上來那人腳下突然加快,一個白蛇吐信,攢指如喙,直取樸人猛的咽喉。</br>樸人猛來不及拔刀,急忙揮手格擋。</br>那人如蛇游動,陰陽手變幻,貼身進步,一拳正中他的胸臆之間,肩頭再一撞,樸人猛便倒翻出去,摔到了雅間門外。</br>而另一個隨從則穩穩站定,笑吟吟地對其他幾個高麗人道︰“滾出去!”</br>這兩個隨從是宋老爹為“有求司”訓練出來的第一批十三人中的兩個。</br>方才出手的那人所用的功夫就是宋老爹傳給他的岳氏散手。</br>這是岳飛當年傳授于軍中的一種實戰性極高的拳法。</br>這套拳法一共只有九手,上盤三手,中盤四手,下盤兩手,左右互換,皆為散練的手法。</br>“王公子,你坐。”</br>楊沅把手往王帥肩上一搭,笑吟吟地按他坐下︰“你這家僕太沒有規矩,我替�C萄鄧 且幌攏 揮形侍獍桑俊 lt;/br>王帥當然沒有問題。</br>他被老婆派到身邊的這些人像看賊一樣看著,卻又不敢發怒,心中恨不得他們死掉才開心。</br>眼見楊沅兩個隨從把他的人都轟出去,然後往門外一站,堵住了門戶,王帥不禁松了口氣。</br>待那房門一關,王帥便感激地道︰“多謝楊公子。</br>說來慚愧,王某家有悍婦,這些人都是那悍婦派來監督我的。</br>哎!王某在他們面前直如囚徒一般啊。”</br>楊沅給王帥滿上一杯酒,笑吟吟地道︰“當日借乘王公子的船回大宋時,楊某便已看出幾分端倪了,他們這不就是惡奴欺主麼?”</br>王帥被他說出了心中苦楚,不禁長嘆一聲,舉杯向楊沅一敬,一飲而空。</br>楊沅眸色微動,說道︰“王兄風流倜儻,一表人才。</br>如今率領商隊,縱橫四海,日進斗金,正該快意人生才是。</br>卻被幾個家奴管教,豈不可惱。如果王兄想恣意瀟灑,楊某倒是可以幫你解決這個問題。”</br>王帥心中一動,問道︰“三元兄有何妙計?”</br>楊沅道︰“你身邊有哪些人是尊夫人派來的眼線,你只管點出來,我負責叫他們不能再跟著你不就行了?”</br>王帥一听大為意動,就算這法子不能解他一世之苦,讓他逍遙快活一時也成啊。</br>王帥遲疑道︰“楊兄真能辦得到?”</br>楊沅微微一笑,道︰“王兄只需告訴我,哪個人需要離開王兄身邊。”</br>王帥緊張地咽了口唾沫,道︰“實也不多,只有樸人猛和他兄弟樸人勇,他們倆是我夫人派來的眼線。”</br>“才兩個?那就太簡單了。”</br>楊沅回頭道︰“大壯!”</br>看起來一點都不壯的劉大壯道︰“公子。”</br>楊沅道︰“你去告訴于參軍,叫他尋個法子,把這兩個人收了去。</br>送到邕州梧州什麼的地方去,反正越遠越好,判個隨軍編管,莫再放他們出來了。”</br>劉大壯答應一聲,便離開雅間往臨安府衙而去。</br>之前在萬俟�l府,于吉光等人的表現楊沅都看在了眼里。</br>不過,他還一直沒有做出回應。</br>現在讓于吉光幫他干點黑活,這便是接納了。</br>相信于吉光會明白他的意思。</br>王帥听了卻是又驚又喜︰“楊公子相托之人是一位參軍?”</br>楊沅道︰“他是臨安府的司法參軍,和楊某有些交情。”</br>王帥心想,一句話就能讓這個于參軍幫你做事,這何止是有些交情。</br>王帥對楊沅頓時既敬且畏,趕緊斟一杯酒,主動敬了楊沅一杯。</br>楊沅吃了這杯酒,笑吟吟地道︰“近來宋金之間有些麻煩,你的商船太過明顯。</br>不然,我就想辦法送你過去了。</br>既如此,你也不必急著走了,就在臨安小住些日子吧。</br>少了那兩個礙眼的家伙,相信王兄在臨安住著會很愉快的。”</br>王帥自然听得懂楊沅弦外之音,不禁眉開眼笑。</br>王帥道︰“楊公子所言甚是,臨安之繁華,百倍于我高麗開京。</br>王某正想好好見識一下此間風光。只不過……”</br>王帥微微有些擔心︰“楊公子,金人不會真的打過來吧?”</br>楊沅道︰“你當我們宋人是紙糊的?今上登基以來,銳意進取。</br>前不久又剛為岳飛將軍平反,軍心士氣大振。</br>金人不來則罷,若是來了,他們就會明白,什麼叫做自取其辱。”</br>楊沅給王帥滿了杯酒,又道︰“我記得王兄和金人常有生意往來。</br>以王兄對金國的了解,你覺得,金人如今具備南下的條件麼?”</br>王帥想了想,點頭道︰“楊公子說的是,金人如今叫嚷的雖然凶,還真不可能揮軍南向。</br>吶,之前跟你們宋國打過仗的那些老將都被如今的金國皇帝殺光了。</br>他還要把都城從上京搬到中京,可是很多權貴拖延到現在都不肯離開。</br>這些女真權貴不走,金國皇帝自己又走了,便愈發約束不了他們。</br>約束不了他們,那女真兵組成的猛安軍便調動不靈,只靠漢兵組成的簽軍……”</br>王帥搖了搖頭。</br>楊沅心中明白,王帥不以為然,倒不是說金國的漢軍戰斗力一定弱于由女真人組成的猛安軍。</br>而是戰斗意志不一樣。</br>此時金國佔領中原還不到三十年。</br>這些漢軍父親一輩就是北宋百姓,漢軍軍官年紀稍長,他們自己就是北宋人。</br>因此,金國的漢軍普遍還對故國保留著記憶,對于侵宋是有抵觸心理的。</br>這時期的金國漢軍在遭遇宋軍時很容易失去斗志,打的時候不夠堅決,一露敗跡就掉頭逃跑甚或直接投降。</br>楊沅頷首道︰“咱們做生意的人要想賺大錢,就得有眼光,正所謂一葉知秋。</br>王兄,還請把你所了解的金國情形和小弟好好說說。</br>如果能更準確地判斷出他們是戰是和,大概什麼時候會戰,和的話又是什麼時候和,對咱們生意人來說,那可就是錢吶。”</br>楊沅說著,“啪啪啪”地三擊掌,隔斷雅間的木屏風便被人推開了。</br>幾個嬌俏的女子裊裊而入,坐到了王帥左右。</br>其中更有一個嬌小玲瓏的,直接一屁股坐到了王帥的腿上,攬住他的脖子。</br>先對他拋個媚眼兒,嬌滴滴地道︰“奴家‘一捻紅’,還請公子憐惜。”</br>王帥魂兒都要飛了,這等嫵媚風騷的女子才叫女人,自己家那個悍婦……</br>一想到那個悍婦,王帥飛走的魂兒又回來了。</br>他緊張地往門口看了一眼,忐忑地道︰“姑娘……姑娘你快請起來,不好坐在王某懷里的。”</br>楊沅道︰“喝酒飲宴,怎好沒有美人相伴?</br>至于那兩個姓樸的,你不用擔心,一會兒他們就會消失,再也不會礙你的眼了。”</br>王帥听得心中歡喜,只是在夫人積威之下,被派來監視他的樸家兩兄弟沒有被弄走之前,他就不敢太過份。</br>他那一雙手攬住了“一捻紅”的小蠻腰,不舍得挪開,又不敢撫摸,就只是牢牢地抱著。</br>此時的王帥明顯變得更加亢奮了,健談的很,對于楊沅的問話有問必答。</br>此人常年奔走各國經商,少不得與各國官員權貴打交道。</br>那些金國的官員權貴不會提防他一個第三國的商人,而且他們之間的交際,大多都是在酒桌上,更容易吐露真言。</br>于是,王帥從一個商人的角度,他所觀察到的、接觸到的、靈敏的嗅覺感觸到的,確有許多是通過官方渠道反而很難打听得到的消息。</br>楊沅微笑地傾听著,“一捻紅”則是不失時機地時而給王帥挾一口菜,時而喂他吃一盞酒。</br>在王帥漸漸快要忘了樸家兩兄弟的存在時,雅間外面傳出了一陣斥喝聲。</br>不消片刻,劉大壯便走進來,對楊沅道︰“公子,那兩個姓樸的竊取酒樓客人財物,被來此吃酒的于參軍撞見,已經把他們抓走了。”</br>楊沅點點頭,便起身道︰“楊某去找于參軍交代些事情。王兄酒興正酣,就叫她們陪王兄繼續暢飲吧。”</br>王帥此時已經“此間樂,不思蜀”了。</br>尤其是親耳听到樸氏兄弟被大宋的司法官抓走,更是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br>王帥大著舌頭,感激地道︰“好兄弟,從今天起,你……你楊子岳就是王某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了。”</br>楊沅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揚長而去。</br>楊沅還沒出門,王帥就迫不及待地向“一捻紅”吻去。</br>壓迫越狠,反彈也就越激烈,少了樸氏兄弟監視,老王要放飛自我了。</br>……</br>李師師快要生了。</br>她請了兩個經驗豐富的穩婆,住在家里隨時待命。</br>反正她自己有錢,這點事兒,只要有錢,一句話就辦了。</br>以至于楊沅想表現一下都沒機會,近來他也只能常往這邊走走,多陪陪師師了。</br>嗅到楊沅身上有淡淡的酒氣,李師師蛾眉微挑,問道︰”今日有應酬還是借酒澆愁?”</br>楊沅道︰“借酒澆愁?何來這一說?”</br>李師師笑了笑,道︰“妾身雖在待產,已經滿大街的消息又怎麼可能听不到?</br>那兩個婆子和陳二娘湊在一起,可是什麼都嘮的。”</br>楊沅道︰“那你覺得,我該不該去?”</br>李師師輕輕搖了搖頭,道︰“這不是你該不該去的問題。</br>而是事態只要繼續發酵下去,你就必須去,也只能由你去。</br>既然如此,依妾身看,二郎不如主動請求去。”</br>楊沅道︰“你願意讓我去?”</br>李師師沉默了一會兒,溫柔地道︰“你如果想逃避,妾身對你會很失望。</br>可是,你若去了,妾身又會很擔心。是不是很矛盾?”</br>楊沅沉默片刻,輕笑道︰“不!敢刺殺身為太尉的國賊梁師成,敢刺殺金人扶持的偽楚皇帝張邦昌!</br>如此奇女子,自然不希望她的男人是一個只會坐而論道,真正需要他挺身而出的時候,卻膽小如鼠的小人!”</br>李師師笑了,笑容雖是欣然,眉宇間卻又有種難言的憂慮︰“你這麼說,是已經決定去了?”</br>楊沅握了握李師師的手,柔聲道︰“你不用擔心,完顏亮不會殺我,他還會盡力保障我的安全。”</br>李師師微微疑惑了一下︰“你是想體現出對他的價值?</br>那他……會不會把你留在北國?畢竟,這種事兒金人沒少干。”</br>楊沅輕笑道︰“當然不會,完顏亮的女兒才兩歲,我是做不成駙馬爺的。</br>做不成駙馬,我干嘛要留在北國?”</br>李師師輕輕打了他一下,眉宇間的憂慮化解了許多。</br>從楊沅的語氣,她就知道楊沅有了對策。</br>李師師柔聲道︰“二郎遲遲不肯上書表態,是想等咱們的孩兒出生吧?</br>其實,就算你現在上書朝廷,也不可能馬上走,諸般準備至少需要五七八天的功夫。</br>兩個穩婆子說了,妾身這狀況,一兩天內孩子就會出生了。</br>二郎,主動請旨和等著官家下旨,結果可大不相同。</br>凡主動也是辦,被動也是辦的事,應該力爭主動辦。”</br>楊沅點點頭,道︰“好!明日朝會,我便主動請旨,出使金國。”</br>楊沅想了一想,忽然忍不住又笑了。</br>這一次,他是真的不想出風頭了啊,可是偏偏又要被他裝到了。</br>……</br>肥玉葉沒有去臨安府,放衙之後便趕來了“拈花小築”。</br>肥玉葉雖然聰慧,卻終究只是一個秘諜頭子。</br>她的眼界和格局達不到從國家博弈的角度去分析問題。</br>她無法看出這是一張國戰的棋盤,“楚河漢界”兩側人人都是棋子。</br>楊沅“過不過河”,根本不是他自己能夠決定的。</br>他能決定的,只是早一天過河還是晚一天過河。</br>所以,在肥玉葉看來,自己的請求有些太不近情理,很難說服楊沅去冒這個險。</br>因此,她便想到了自己的兩個好閨蜜,希望能讓她們兩個幫忙一起說服楊沅。</br>結果,肥玉葉還沒見到楊沅,只是把來意一說,冷羽嬋和薛冰欣就臉色遽變。</br>別的事都好說,但是你讓我的男人去送死?</br>楊沅來到了“拈花小築”,他想讓貝兒替他寫一封請旨使金的奏疏。</br>結果一進“拈花小築”的門,就看到冷羽嬋和薛冰欣正把肥玉葉往外趕。</br>“什麼情況?”</br>楊沅見了不禁有些好奇,他可是清楚,這三個女人的關系有多好。</br>“楊通判!”肥玉葉一見楊沅,趕緊要迎上來。</br>但冷羽嬋身形一轉,便已攔到她的身前。</br>薛冰欣急忙過來,一把拉起楊沅就走︰“小嬋和玉葉鬧了點矛盾,女人間的事,二郎你就不要管了,讓她們自己解決好了。</br>我昨兒剛學了一道湯呢,用巴戟天、淫羊藿、肉蓯蓉、枸杞、女貞子炖羊肉,可補啦,我去煲湯給你喝啊……”</br>肥玉葉眼見楊沅被薛冰欣拉著就要走開,情急之下,忍不住喊了起來。</br>“楊通判,金人陳兵兩淮,又傳消息,欲與我大宋和談。</br>朝野皆以為,楊通判為最佳出使人選,不知楊通判可願為天下蒼生出使金國?”</br>楊沅腳下一頓,轉過身來。</br>肥玉葉趁機擺脫冷羽嬋,沖到楊沅身前。</br>冷羽嬋和薛冰欣這次是真的惱了,她們恨恨地瞪著肥玉葉,若非還惦念著往日情份,早就大打出手了。</br>楊沅奇怪地看著肥玉葉,道︰“玉葉姑娘,你是機速房的諜探頭目,這種為民請命的事兒,似乎輪不到你來出頭吧?”</br>冷羽嬋氣憤之下,也不想給肥玉葉留臉了,搶白道︰“二郎,你別听她說的冠冕堂皇。</br>她是要去金國尋找她父親的下落,想借助使節團隊為掩護,以方便行事。</br>所以才慫恿你出使金國,你可千萬不要答應她。”</br>“哦,原來是這樣啊!”</br>楊沅笑了笑︰“那就不勞玉葉姑娘你來相勸了。</br>我已決定,明天一早,赴金殿請命,出使金國。”</br>什麼?</br>薛冰欣和冷羽嬋听了,頓時大吃一驚。</br>肥玉葉听得也是一呆,她還有一肚子擬好的說辭沒有說呢。</br>來時想到楊沅這廝什麼都好,唯獨一個短處,那就是好色。</br>她甚至想過要用自己作為代價,央求楊沅出頭。</br>可是……楊沅已經決定要請命出使金國了?</br>楊沅可不傻,不能讓她說下去。</br>本來是為國請命的事兒,如果讓她沾惹上,那成了什麼啦?</br>楊沅笑容一斂,鄭重地道︰“令尊的事,我也知道一些。</br>如果令尊還活著,如果我此去能打探到他的下落,自會想盡辦法把他安全地帶回來。</br>玉葉姑娘,你請回吧。”</br>楊沅想著,得趕緊讓貝兒寫好奏疏。</br>另外他既然決定請旨去金國談判,鹿溪和丹娘那邊也得先通個氣兒,做好她們的思想工作,便不想就此事和肥玉葉多做糾纏。</br>肥玉葉又驚又喜地道︰“楊通判,玉葉可否作為使團的一員隨你北上?”</br>楊沅疑惑地反問道︰“這是……你們機速房的意思?”</br>肥玉葉道︰“玉葉如今是蟬字房掌房,本就負責對外諜探事務。</br>家父是機速房皮剝所重要執事,知曉我大宋諸多機密。</br>便不談私情,于公我也該去相救的。”</br>她盯著楊沅的眼楮,又補充了一句︰“鄭都承旨,也是答應了我的。”</br>楊沅思索了一下,搖頭道︰“人,當然是要救的。</br>但你是肥處置使的女兒,若感情用事,就會壞了大事。</br>令尊的事,還是交給我吧。”</br>楊沅轉身就走,肥玉葉急忙道︰“楊通判,玉葉保證絕不感情用事,一到金國,凡事都听憑你的吩咐。”</br>楊沅頭也不回地擺擺手道︰“你走吧,這件事,通融不得。”</br>肥玉葉情急之下還要追上去,卻被冷羽嬋和薛冰欣並肩攔住了。</br>冷羽嬋和薛冰欣的心情也很矛盾。</br>她們想幫玉葉,可是又怎忍讓楊沅赴死。</br>眼下,是楊沅自己主動想要去金國的,她們怪不到玉葉頭上。</br>可是,她們也不想讓玉葉跟著,萬一害了楊沅,那可是她們一生之恨了。”</br>……</br>“我去北國,與肥玉葉無關!”</br>菊庭里,楊沅對追進來的冷羽嬋和薛冰欣說道︰“事實上,從我在殿試時對官家提出,我大宋對金國應該‘以禮相待、以武相制’開始,有些事我就避無可避了。”</br>楊沅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除非我和臨安府的喬老爺一般,左右逢源、八面圓通,不站隊任何一邊。</br>我既然做了選擇,那麼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就一定會有過獨木橋的時候,不可能全是康莊大道。</br>我若不去,那麼旁人罵我嘩寵取寵、投機媚上的話,便都坐實了。</br>從此以後,我就只能夾起尾巴做人,成為天底下的一個大笑話。更何況……”</br>楊沅看看冷羽嬋和薛冰欣、艾曼紐貝兒三人︰“你們以為,我不請旨,就不用去了?</br>等到官家不得不下旨讓我去的時候,那就不只是臉面難看的事了。</br>到時候,萬一派我一個副使的身份。我凡事不能做主,那就更加難做。</br>我現在請旨,就能把握主動,把正使搶到手,這樣反而方便我行事。貝兒,跟我到書房來!”</br>楊沅說罷,便向書房走去。</br>艾曼紐貝兒跟著走了兩步,忽又站住,回身看了看薛冰欣和冷羽嬋。</br>“薛姑娘,冷姑娘,楊先生說的是對的。”</br>貝兒認真地道︰“在我們西方,有一句諺語︰欲承王冠,必受其重。</br>我知道你們擔心他的安全,可是敵人已經舉槍沖鋒了,難道楊先生還能掉轉馬頭做一個可恥的逃兵?</br>如果,吶喊最大聲的那個騎士率先做了逃兵。</br>可笑的是,他還死在了追兵的槍下,那麼他死掉的將不只是生命,連他的榮譽也徹底完蛋了。”</br>貝兒向二人點點頭,轉身走進了書房。</br>按照楊沅提出的幾個要點,貝兒一番斟酌後,便寫出了一封奏疏。</br>楊沅主動請旨,願意出使金國,並且特意點明,他要做正使。</br>正使也沒有絕對權力。</br>在使團出發之前,皇帝會召開一次御前會議,定下和談的基調,劃好底線。</br>使節能做的事,就是在劃定的上線和下線之間輾轉騰挪,盡量讓談判結果貼近對自己有利的上線。</br>他是沒有權力跳出框架去和對方交涉的。</br>比如說,朝廷制定的大框架是“和”。</br>那麼他能做的,就是在達到“和”這個大前提下,盡量爭取對本國有利的條件。</br>他不可能跳出朝廷給予他的權力,去決定是不是要“戰”。</br>盡管如此,如果沒有一個正使壓在上頭,那麼楊沅在出使期間就是整個使團的負責人,他將擁有比其他使團成員更大的自由度。</br>雖然貝兒所在的國度要比大宋這個東方帝國小的多,可那也是一個國家。</br>作為一位大公爵的女兒,她還參加了多**隊組成的遠征軍,在異教徒的國度打過仗。</br>所以貝兒的視界相對來說是比較高的,她能理解楊沅的選擇。</br>她把寫好的奏疏交給楊沅,遲疑了一下,輕輕問道︰“楊先生,這次出使會很危險嗎?”</br>“干嘛,擔心我啊?”楊沅正瀏覽著奏疏,听到這話,不禁抬起眼來,調侃了一句。</br>這一抬頭,楊沅便看到了她眸中一抹來不及掩去的關切。</br>那種擔心的神色,和羽嬋、冰欣如出一輒。</br>楊沅語氣一頓,聲音便又溫和了許多︰“你不用擔心,完顏亮是一個很特別的人。</br>只要我能號準他的脈,不管我在他面前如何反復橫跳,他不但不會殺我,還會把我當成一個大寶貝呢。”</br>……</br>次日早朝,楊沅以臨安府南廳通判的身份,上朝面君。</br>公開場合下,這是楊沅第三次見駕。</br>第一次,殿試奏對,楊沅以貢士身份,請雪岳飛之冤,定秦賊之罪。</br>第二次,金兵耀武于蔡州。楊沅以狀元身份上書論國事,析金人動機,申“以禮相待、以武相制”的原則。</br>第三次,金軍陳兵于兩淮,又放出和談消息,軟硬兼施,欲逼大宋改變新君登基以來積極的對外政策,甚而做出更大讓步。</br>楊沅則以臨安府通判的身份第三次上書,請求代表大宋與金人談判。</br>金殿之上,楊沅再一次重申了他堅持的“以禮相待、以武相制”的對外原則。</br>楊沅用一段簡明扼要的話,對這八個字做了一番注解︰</br>“大宋不挑戰,不懼戰。你要和,我應和。你要戰,我便戰。我要和平,所以備戰。</br>我有一戰之力,方能避免戰爭。若不修武力,一味求和,只能迎來強者的刀劍!”</br>楊沅這番話,也定下了他作為宋國使節出使金國的談判基調。</br>最終,在只有副皇帝趙璩閣下一人投出反對票的情況下,官家做出了派遣楊沅出使金國的決定。</br>為此,趙瑗給楊沅加了“翰林學士餃”,作為此番赴金和談的正使。</br>翰林學士是正三品。</br>宋國在和他國往來時,經常用類似的方式低官高配,迎送他國使節。</br>歷史上,大宋就曾派遣一位五品的中書舍人,加了“翰林學士餃”,赴金國談判兩國疆界劃分和確定兩國皇帝名份問題。</br>大宋還曾派遣一位從六品上的吏部員外郎,加了“翰林學士餃”,代表大宋赴金國議和。</br>和這次一樣,那兩次重大談判,一次是為了爭取疆土,一次為了談判議和。</br>而兩次派出的使節,都是主戰派官員,而非主和派官員。</br>原因很簡單,是和是戰的基調是出使之前就已經定下來的。</br>派出的使節只能努力在“和”的上下限之間,為己方爭取一個更好的談判結果。</br>派出的若是主戰派,他也無權跳出基本框架去談判。</br>可如果派出的是一個主和派,他的談判結果,很可能就是無限貼近下限了。</br>出使的決定下達之後,朝廷就開始了一系列的準備。</br>楊沅領到了一襲紫袍。</br>正三品以上官,才能穿紫袍。</br>趙瑗前不久曾拿湯思退舉例,讓楊沅努努力,爭取比湯思退的三十八歲任宰執再早一些。</br>湯思退是參知政事,從二品的官。</br>楊沅現在正三品,已經無限接近湯思退了。</br>當然,楊沅這個正三品是臨時授官,出使任務結束後就要官復原職了。</br>不過,如果他能圓滿完成出使任務,回來後是必然要升一級的。</br>到那時,他就是二十四歲的五品實權官員,將成為大宋政壇上一顆冉冉升起的明星。</br>當然,前提是他能活著回來。</br>誰不知道如今的金國皇帝完顏亮是個性情極不穩定的人?</br>用後世的話說,此人有點神經質,喜怒無常,性情癲狂。</br>雖然是金國主動提出的和談,但楊沅得罪了他,此去必然是凶多吉少……吧?</br>……</br>楊沅和李師師的寶貝兒子,挑了一個最出其不意的時間誕生了。</br>他是在楊沅上金殿面君,主動請求作為大宋使節出使金國的時候降生的。</br>楊沅下了金殿,應付了包括晉王趙璩、樞密使楊存中、參知政事張浚等諸多官員的關懷慰勉之後,回到臨安府做臨時交接時,得到消息的。</br>李師師派人到臨安府,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br>等楊沅匆匆趕到李師師的家,他就看到一向風華絕代、一塵不染、也一絲不苟的李師師正躺在榻上,額頭的秀發微微有些潮濕和凌亂。</br>在她身邊放著一個小小的襁褓。</br>小小的楊家大少爺,正依偎在母親身邊,閉著眼楮睡的香甜。</br>看到楊沅匆匆走進來,又突然放慢的腳步,李師師便是甜甜一笑。</br>那不僅是成為一個母親的滿足和幸福感,此刻與她而言,更有了一層更重大的意義。</br>如果……如果楊沅此去北國,萬一有什麼差遲,至少他的血脈能得到延續。</br>“二郎,給你兒子取個名字吧。”</br>榻邊,師師的手放在楊沅的手中,對他柔聲說道。</br>“省,楊省。”</br>楊沅脫口而出︰“咱們這孩子,真是太叫人省心了!”</br>……</br>確定以楊沅為正使出訪金國的第三天,樞密院也定下了副使的人選。</br>大宋使節,包括接迎外國使節,一貫的標配就是文官做正使,武官做副使。</br>于吉光的國信所押班實際上也更接近于武職。</br>而且上次讓于吉光做副使,是因為日本使節提出要住在國信所控制的班荊館。</br>國信所押班本來也要做館伴使的,干脆就讓他兼了接伴使。</br>饒是如此,樞密院也是派了人的,當時是派楊沅做了清道使。</br>這一次楊沅出使金國,樞密院給他配的副使,就是機速房蟬字房副承旨寇黑衣。</br>副使人選確定,報上朝廷,朝廷按慣例給寇黑衣加了一個某某軍承宣使的頭餃,穿上了大紅袍,現在是正四品的武官了。</br>和楊沅一樣,他也是“臨時官”。</br>鄭遠東在八紱堂親切接見了楊沅,人家鄭遠東是“正五品上”的官,可不是“臨時官”。</br>“楊通判,你是我機速房走出去的人。不惟楊樞使對你的副使人選十分重視,本官也是百般斟酌。”</br>鄭遠東招手把寇黑衣喚到身前︰“寇黑衣你是認得的。</br>你們兩人有過合作,彼此熟識,況且他也是果勇機敏之人,如何,還滿意嗎?”</br>楊沅欣然應允,寇黑衣身手極好,而且極有頭腦,這個副使當然要得。</br>離開八紱堂,寇黑衣就把楊沅領去了蟬字房。</br>院中,正肅立著十八名武官。</br>寇黑衣介紹道︰“這是下官從‘御前弓馬子弟所’挑選出來的精銳之士,此番作為武官隨從,伴同你我共赴北國。”</br>楊沅點點頭,目光一掃,忽有所覺。</br>他又將目光掃回去,便落在了一個有意垂下頭的軍士身上。</br>也許是注意到了楊沅的凝視,她慢慢抬起頭,眼中滿是乞求之色。</br>肥玉葉!</br>她竟然換了男裝,藏在這些隨從武官之中。</br>她能藏在這里,顯然是鄭遠東默許了的,寇黑衣必然也是知情人。</br>一時間,楊沅就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了。</br>“咳!”</br>寇黑衣不自然地扭動了一下身子,問道︰“楊通判,你覺得……有什麼問題嗎?”</br>楊沅看了他一眼,問道︰“你確定,他們一切能遵從命令,听從指揮?”</br>寇黑衣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桿︰“下官確定。”</br>楊沅不置可否地轉向那十八名士兵,沉聲喝道︰“爾等可能令行禁止,一切唯本官之命是從。”</br>“能!”</br>楊沅緩緩走下台階,一步步踱去,站在肥玉葉身前,沉聲再問︰“可能做到令行禁止,一切唯本官之命是從?”</br>注意到楊沅的目光是落在她身上的,肥玉葉答的特別大聲。</br>只是她這一挺直腰桿,振聲應喝,那胸前的顫抖實在是……</br>楊沅都有些目不忍睹了。</br>在揮手示意眾士兵解散後,楊沅沉吟了一下,對一身戎裝的肥玉葉道︰“這幾天,你去‘拈花小築’。”</br>肥玉葉瞪大了眼楮,詫然看著楊沅。</br>楊沅道︰“那兒有兩個人,一個叫矢澤花音,一個叫椿屋小奈。”</br>肥玉葉疑惑地道︰“好像……是東瀛人?”</br>楊沅道︰“是,你跟她們學學,如何變裝易形。你這喬裝,實在是……”</br>肥玉葉低頭看了自己一眼,臉色頓時紅了。</br>她期期艾艾地道︰“我……剛才還在辦公,只是匆匆換了一身衣裳而已……”</br>然後她又泄了氣,說道︰“好,我去!”</br>……</br>潁州和鄧州沿線,宋金兩國已經開始了小規模的戰斗。</br>有鑒于此,使團的籌備效率空前之快,沒兩天使團便正式出發了。</br>楊沅從臨安府帶了于吉光、大楚他們幾個人作為隨從。</br>而他私人安排的花音和小奈,就藏在了于吉光他們幾人中間。</br>以這兩位姑娘的變相術和變聲術,于吉光他們根本看不出是女人,只是覺得瘦削矮小了一些。</br>他們從運河入長江,再入運河到泗州,然後溯流而上沿淮河抵達了潁州。</br>全程水路,在江南水網密集區域,倒比陸路快了許多。</br>這一日,他們終于抵達了潁州。</br>岸上,可以看見一些凌亂的戰斗痕跡。</br>看來宋軍不僅在對岸嚴密防御,也是有守有攻的,所以才能在金兵這一側陣地留下了戰斗的痕跡。</br>孔彥舟派了兩員正將,在淮河岸邊迎接宋國使團,並護送他們去潁州城。</br>宋國來使、新科狀元,這兩個頭餃,讓潁州百姓為之轟動了。</br>潁州街頭,人山人海。</br>城門處,金國的潁州地方官員、士紳名流,俱都趕來了。</br>很多人都是為了觀瞻一下這位大宋文曲星的風采。</br>大宋使團的車駕隊伍抵達城門處,停下來整頓隊伍、儀仗,以便正式入城。</br>直到此時,大金國廣平王孔彥舟才姍姍來遲。</br>他騎在一匹雄駿的棗紅馬上,未曾披甲,只穿著武將常服,袒著胸懷,露出一簇護心毛。</br>孔彥舟前呼後擁地領著數十名騎兵,“潑剌剌”一陣疾馳,到了宋國使團前面猛地一勒戰馬。</br>那地面不曾灑水淨道,被他幾十匹駿馬一通踐踏,登時揚起了一陣灰塵。</br>孔彥舟一身的酒氣,坐在馬上,乜視著正在正容正冠的楊沅。</br>他用馬鞭向楊沅一指,睥睨地道︰“你,就是大宋狀元,楊沅?”</br>駿馬來回地走了幾步,孔顏舟袒腹于馬上,恣意大笑道︰</br>“就是你,聲稱要對我大金態度強橫、以武相制?</br>怎麼,今天灰溜溜地滾來乞饒求和了?”</br>宋國使團的人聞言皆露出怒容,就連于吉光、陳力行他們都不禁對他怒目而視。</br>這個宋國的叛將、金人的走狗,太也猖狂了。</br>城門口,許多的潁州當地官員和士紳名流齊齊噤聲,摒息向他們看來。</br>誰也沒有想到,宋金和議的第一幕,就是如此火爆的場面。</br>這……這還能“和”得了嗎?</br>楊沅站在馬車上,雲淡風輕地揮了揮衣袖,拂開飄到面前的灰塵。</br>他看著孔彥舟,撇出一句字正腔圓的老北京話。</br>雖然,不是這個時代的老北京話。</br>“你丫有病吧?要打的是你們,哎!我們這兵也排了,陣也布了,你們又要談!</br>好啊!老子給你機會談,還沒談呢,你又反咬一口。</br>孔彥舟,你說話到底經不經腦子?你那嘴是用來噴糞的嗎?”</br>宋金兩國的官員隨從、潁州的百姓士紳,一個個眼楮瞪得像銅鈴一般。</br>嗟!大宋使者的骨頭這麼硬的嗎?</br>問題是……,他不是大宋狀元嗎?</br>這比土匪出身的孔彥舟還土匪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