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您是趙先生?”
趙愛民正蹲在院里洗掉衣服上的泥巴,听到這話,抬起頭,眼神一閃,“我就是。你是?”
“我是華南博物館的文物研究員,姓金,”那人微笑著遞出一張名片,“听說您家里有件……很特殊的物件,我們對它非常感興趣。”
趙愛民皺了皺眉,沒立即答應。他低頭繼續搓衣服,語氣淡淡︰“你們從哪听說的?”
“這個嘛……”金研究員笑了笑,“小院消息快,听說昨晚有東西在井里發光,附近有人拍了照,傳到我們那邊。我們初步鑒定後覺得非常有可能是一件高價值的古代夜光珠。”
趙愛民抬頭,目光陡然銳利︰“有人拍照?”
金研究員點頭︰“是,昨夜正好有戶人家裝了新相機,對準了後院窗台。沒想到竟拍到了井里發光的影子。”
這時,站在門邊一直偷听的賈張氏,突然像炸了毛一樣躥了出來。
“什麼?你說那玩意是——夜光珠?還是古代的?專家都來找了?”
她兩眼瞪得溜圓,腳幾乎沒貼地,直接一把推開趙愛民,沖到金研究員面前,抓著人家胳膊就是一通猛搖︰“你可得說清楚啊!我昨兒可是親眼見那玩意亮得跟燈泡似的!你說值錢不值錢?是不是稀罕貨?”
金研究員被她嚇了一跳,尷尬地笑了笑︰“這位大娘,請冷靜一下,我們目前還在初步鑒定階段,只能說,有極高的歷史研究價值。”
“歷史個屁!”賈張氏嗓門一下拔高,聲震半院,“你們這些專家一听就是懂行的!別跟我打馬虎眼!你給我說,這珠子值多少錢?!”
“我只是研究員,不是拍賣師。”金研究員忍著笑,輕聲道,“但如果真是我們懷疑的那種,至少是晚明時期皇家工藝,價值在七位數以上。”
“七……七位數?”賈張氏只覺腳底一軟,幾乎要仰倒在地。
趙愛民此刻已經站起來了,神色復雜地看著她,語氣冷冷︰“昨天你是怎麼說的來著?邪門東西,要燒要砸的?”
賈張氏臉一紅,嘴角抽搐了一下,迅速切換語調︰“哎呀,我那不是為了你好嘛!你也不看看你住哪兒,這麼珍貴的寶貝擱在咱這小破屋,不出事才怪呢!我當時只是嚇著了,誰成想那是寶貝啊?我也是怕它燙著你、禍著你,才一時手快,咳……要不我現在就把水井挖開,給你賠禮道歉?”
趙愛民看她那張臉變換得比戲台上花臉都快,心里又冷又氣。可他也明白,真要撕破臉皮,除了鬧騰並無益處。于是他只淡淡一笑,沒再吭聲,反手將珠子揣進懷里。
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一個道理︰凡是人眼里能映出光的東西,總有人會眼紅。
金研究員並沒有強求珠子立即交出,而是留下名片,表達希望博物館能借珠子做一次正式展覽的意願,並願意提供高額的展覽費用作為補償。趙愛民點頭應了,但並未松口要“捐出”或“交給”。
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什麼都拿來換酒錢的趙愛民了。
而賈張氏則徹底炸鍋了。
回屋不到兩分鐘,她就招呼著鄰里親戚,開始滿街嚷嚷︰
“你們听說沒?咱四合院出了件大寶貝!一顆夜明珠,正經的古董,專家親口說的,七位數以上!趙愛民啊,可真是走大運了!”
“你別看那珠子昨兒我扔了,那不是……那不是為他好嗎?誰知道這玩意值錢啊!”
“哎,早知道我昨兒不該手快……那珠子要是落我手里,我肯定供著它,燒香點燭,供祖宗那般供!”
院里人听得嘴巴都合不攏,有人當笑話听,有人動起了歪心思。
有人悄悄來打听趙愛民的家門鎖換沒換,有人甚至白天拿著饅頭假裝串門,實則眼楮滴溜溜盯著屋角桌下的每一個陰影,想找那傳說中的珠子。
趙愛民當然知道這一切。
他只是更加沉默了。
到了晚上,他悄悄搬了一張破桌子,把珠子再次取出,關了所有燈,門窗緊閉。那珠子在他掌中慢慢亮起,一如既往,那柔和的光如月照池塘,幽幽卻溫潤。
可這一次,他卻發覺光中多了一絲……不安。
那不是珠子的問題。
而是人。
他明白,這珠子,只怕是給自己招來了真正的麻煩。
可他並沒有後退。
他將珠子小心地重新裝進布袋,再放入另一個層層密封的木匣,藏入床腳下自己掏空的一根木椽子中。這種地方,連賈張氏都想不到。
做完這一切,他站起身來,倚在窗邊,望著夜色,默不作聲。
今夜無月,但在他的屋中,卻有一顆夜明珠,悄無聲息地閃著光。
賈張氏窩在屋里,眼皮子卻沒合上一分鐘。
她那張老臉,皺紋里都寫滿了算盤。昨夜趙愛民在屋里點著油燈,她裝作打水,實則貼著窗戶縫往里窺探。她清清楚楚看見了,那顆珠子又被他拿出來了,屋里那光,柔得像春夜的月亮,卻亮得讓她眼楮都花了。那可不是尋常玩意兒,那是能賣出七位數的夜明珠!
“七位數啊……”她咕噥著,牙都快咬碎了,“憑什麼便宜了那個癟三趙愛民?以前酒鬼一個,哪天不是喝得躺在豬圈邊?怎麼忽然變了命了?哼,這珠子,該是我的!”
她的手死死抓住破被角,指甲都嵌進布縫里,眼里冒著綠光。她越想越氣,越想越心癢。
她開始回憶起那晚珠子掉進井里的每個細節,琢磨趙愛民藏東西的習慣。他以前住東廂房時,就喜歡在床底藏瓶酒,現在搬進主屋,地方寬了,說不定又有新花樣。
“這癟三也不信誰,肯定不敢藏太遠,”她一邊自語,一邊思索,“那珠子肯定就在屋里,八成藏在床底,或者櫃子後頭。”
她開始頻繁地在院子里轉悠,每天換著法兒地去找趙愛民說話。
“哎呀趙哥,听說你最近換了新鞋,新皮的吧?這可值錢!”
“趙哥,咱院子這牆角是不是漏了?你那屋受潮沒?我來幫你看看!”
“趙哥,今兒個我蒸了點小窩頭,送你一兩個,嘗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