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弄的亂攤子還想賴人頭上？”趙愛民回過頭瞥了一眼，瞧見她腳邊那壇歪倒的醬瓜壇，心里不禁泛起一絲無奈。這老太婆看著潑辣，其實身體早就跟不上脾氣了，嘴硬心軟，偏還死撐著，不願讓人瞧出一丁點老態。
“你別杵在那兒發呆啊！”賈張氏見他站著不動，又喊了一句，“你沒手啊！幫我扶起來，我這腿……哎喲，動不得了，怕是青了。”
趙愛民嘆了口氣，終還是走了過去，一邊小心翼翼地攙起她，一邊嘴里碎碎念著︰“你都這把年紀了，還非得擰著性子，連個燒餅都能氣成這樣，我真是服了。”
賈張氏被他攙著坐到炕沿上，眼神倔強地偏過去看向窗外︰“哼，我是老了，可還沒糊涂。夢游吃燒餅那種話，編得太爛，我听了氣才沖的，不然我早坐在屋里喝茶了，哪兒輪得到你們看笑話。”
趙愛民無語地望著她一會兒，突然說道︰“你昨晚到底夢沒夢游？”
賈張氏眉頭動了動，似乎心里也有了點懷疑。她昨晚睡得不踏實，半夜還隱隱約約听見屋外有貓叫，可到底發生了什麼，她自己也說不清。只是那種燒餅消失的空罐子，總讓她心里打鼓。
“我說了不是就是不是。”她話音低了幾分，眼神卻有些游移，“你非得說我夢游，你倒是拿出證據來啊？”
“我哪來的證據？”趙愛民冷笑一聲，“你要真夢游了，醒來一拍腦門不記得了，你還讓我裝攝像頭不成？你又不是個孩子，能不能別老這麼強擰著？”
賈張氏一時語塞，氣得直抿嘴，半天沒吭聲。
正這時，門口忽然響起腳步聲，秦淮如端著一個鋁飯盒走了進來，臉上還帶著點微笑︰“賈大娘，我煮了點小米粥，你早上摔了一跤，這嘴估計也沒什麼胃口，喝點熱粥暖暖。”
賈張氏抬眼看她，臉上的不甘與倔強還未完全褪去，卻終究沒有拒絕。她輕輕哼了一聲，接過飯盒，嘴角一抽，說道︰“倒還算你有點良心。”
秦淮如笑笑不語，轉頭看向趙愛民︰“你也是的，嘴巴沒個把門的，非得氣她到這份上，萬一摔得更重了，誰來擔責任？”
“我又沒叫她跳舞，自己把壇子拽翻了，賴得著我？”趙愛民把手一攤，滿臉不屑，“我是講理的人，你說我做了的，我認，可這燒餅不是我吃的，她不听，這事兒擱誰身上都得來氣。”
賈張氏嘴里剛咕噥著喝下一口粥，一听這話差點沒嗆出來，捂著嘴咳了兩聲，抬起頭怒道︰“你還敢說！你講理？你要講理會往我家倒垃圾？你要講理會當街說我夢游？趙愛民，你要是講理，院子里的貓都會念經了！”
“你別扯別的，燒餅去哪了你自己心里沒點數？”趙愛民一步跨出門檻，“別指望我再跟你客氣。今兒我話撂這兒，要是再胡攪蠻纏，院子里人可都不是啞巴，該怎麼傳你就怎麼傳。”
他走得干脆利落，留下一室粥香與怒火。
賈張氏咬著牙，眼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怔忡，握著飯盒的手指泛白。她忽然回想起昨晚那模糊不清的夢境，好像真見到了燒餅在飄，她伸手去抓，一口下去——滿嘴芝麻香。
難道……真的是她自己吃的？
“不可能，”她低聲喃喃，“我又不是瘋了，怎麼會……怎麼會……”
可她的心，卻不像嘴上那樣堅決。她低下頭，一口接一口喝著粥，像是想把那一點點愧疚感壓進胃里，和燒餅的余味一起咽下去。
而在屋外，趙愛民已經踏回自己的屋檐下，站定，靜靜地望著那灰藍色的天幕，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
“老太婆，真是倔到骨頭里去了。”他低聲說道，“這事怕是還沒完……”
趙愛民的門背後，總有一股隱秘的靜謐，仿佛屋里藏著一本沒人敢翻開的賬本，又或是一桿早已塵封的老槍。
而這天早晨，故事就從這份平靜中突兀地生出了波瀾。
這天一大早，她不知從哪撿了一些黃豆回來，興沖沖地洗了晾干，想拿去廚房里炒點豆子，給那幾張饞嘴解解饞。她兩手端著一個搪瓷盤子，那豆子剛晾干，表面還有些潮氣，在晨風中微微泛著光。
她腳步不快也不慢，一邊走一邊念叨著︰“這院子里也就我們賈家最厚道，那些個沒良心的，平時連個醬油都不舍得借，哼，我倒要看看他們吃不吃得上豆子香。”
她這話雖是自言自語，可那嗓門之高，簡直跟拿喇叭吆喝似的。
趙愛民這時候正從屋里出來。清晨洗漱後，他穿著一件藏青色夾克，腳踩著舊軍靴，手里還拿著一封昨日沒拆的信，信紙略有些皺，似是被握過許久。他眼神落在院子中那堆快干的黃泥腳印上，那是有人昨夜偷偷越過他窗前留下的。
他眸中微光一閃，抬頭看了一眼走來的賈張氏。
也就是那一刻，命運的絲線忽然繃緊了。
“哎呀你個死木頭，沒長眼啊！”賈張氏尖叫一聲，剛好一腳踏在一個被風吹過的豆子上，腳下一滑，整個人猛地往前撲去。那搪瓷盤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半弧線，黃豆如冰雹般飛灑四方。
趙愛民站在她正前方，也不知是躲還是接，竟在電光火石之間，左肩一動，右手還不及收信，那搪瓷盤子便“啪”的一聲，砸在了他小腿上，而賈張氏，也重重撲倒在他腳邊，嘴里的假牙“咯 ”一聲，飛出了半尺遠。
豆子散了一地，在青磚地面上彈跳著，發出稀里嘩啦的聲響。
四合院頓時安靜了。
仿佛有人將整個世界調成了靜音模式。只剩下一地黃豆和那飛出的假牙孤零零躺在趙愛民腳邊。
“我、我這條老命啊——”賈張氏反應過來，便是一陣鬼哭狼嚎，她倒在地上，揪著趙愛民的褲腳，開始滾地打滾，那嗓門震得連屋檐上的麻雀都“撲稜稜”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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