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地，兩人皆是一愣。
賈張氏當場跳腳︰“你罵誰放屁呢？趙家人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罵誰誰知道。”趙愛民丟下水桶，像是渾不在意地拍拍手上的灰，“你說我翻你屋？好啊，既然你這麼講究，不如咱們挨家挨戶問問，看誰家還沒被你翻過。你這瓜子要是值錢點也就罷了，滿嘴孜然味兒，還嫌地上不夠髒。”
小王媳婦一時語塞，臉色漲得通紅，不敢再吭聲。她看得出來趙愛民是動了真火，那種沉著冷靜又能瞬間噎死人不償命的勁兒，不是她這等人能輕松招惹的。
賈張氏卻是臉皮比牆根還厚，哼了一聲︰“你別以為說兩句狠話我就怕你！我告訴你，這事沒完，你不還我瓜子，我就天天去你門口說，讓全院子人都听听你趙家人有多下作！”
趙愛民一步步靠近她，聲音壓得極低，像壓在銹鐵上的重錘︰“你要真想說，來，門口給你擺個凳子，再送你點茶水，我倒想听你能編出幾出折子戲。”
他靠得太近，賈張氏心頭莫名一寒，她倒吸一口氣，瞪著眼想說點狠話，卻被那雙冰冷的眼楮定在原地，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你……”她哆嗦著後退半步，聲音帶了點顫，“你別欺負人太甚。”
“我沒動手，就光嘴。”趙愛民冷笑，“你可以再試試下一招，我等著。”
說罷，他轉身進屋，砰地一聲將門帶上。門後的那片寂靜，像是刀落的余音，久久未散。
賈張氏站在原地，雙手僵著，臉皮抽了好幾下才憋出一口氣來。她心里恨得發燙，卻又真有幾分怕了。這趙愛民，以前只是嘴厲害，如今連氣場都變了，真要是和他耗下去，指不定哪天真栽個大跟頭。
可她又不甘心。
她低頭瞥了眼院子中央那口老井，心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水，井水，趙家早上提的第一桶水，一定是要燒飯的……
她心里一動，腳步悄悄往井邊靠去，嘴角緩緩勾起一絲詭異的弧度。
這仇，她得一點點還。她賈張氏，可不是吃瓜子就能哄住的主兒。
賈張氏拄著腰，彎著脖子探頭探腦地朝趙家的方向看了一眼，門緊閉，像一張陰沉的臉，毫無縫隙。她悄悄繞到井邊，那只瘦手像雞爪一樣在井繩上摸了摸，嘴角抽動了一下，嘟囔道︰“趙愛民你倒是會裝正經，我看你今兒個早飯喝不喝這水……”
她抬起桶子，裝模作樣地晃了兩下，又從懷里摸出一撮剛才在廚房找出來的辣椒粉，紅得發亮，帶著一點發霉的潮氣。她眼神里閃過一絲毒辣，把那撮辣椒粉悄無聲息地撒進水桶里，桶底蕩出一圈紅霧似的波紋。她嘴里念叨著︰“誰說我只會吃瓜子？賈張氏這招兒才叫厲害。”
做完這一切，她心滿意足地拄著腰回了屋，那一身洗得泛白的青布衫子在風里一抖一抖的，仿佛要飛起來似的。
趙愛民這邊，卻正在屋里熬粥。他把剛煮開的水倒進鍋里，微微一皺眉，鍋底漂浮著一層說不清的紅色顆粒。起初他以為是米里混了紅豆，可越看越不對勁。他用勺子輕輕一撈，湊近鼻子一嗅，一股刺鼻的辣味直沖鼻腔，險些讓他打個大噴嚏。
他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心里已經有數。鍋蓋“砰”地一聲被他重重合上，他目光犀利，像被惹毛的狼，一步邁到門口，將門一腳踢開，聲音炸在院里︰“賈張氏！你來嘗嘗我這鍋辣椒湯，正合你胃口！”
院子里的人被這一嗓子嚇了一跳，幾個在牆根曬太陽的老太婆不由得轉過頭，看見趙愛民滿臉陰沉地提著鍋子，氣勢洶洶地朝賈張氏家走去，頓時一個個往後縮了縮。
賈張氏屋門還沒完全關上，正想坐下嗑幾粒新瓜子，听趙愛民的動靜，沒想到門就被踢開了。她手里的瓜子袋子“啪”地掉到地上，瓜子撒了一地，像炸開的小蟲子。
“你瘋啦趙愛民！”她跳了起來，臉色驟變。
趙愛民將鍋子重重擱在她桌上，舀了一勺水出來，勺子底還掛著幾縷紅色的辣椒絲，遞到她面前，冷冷地道︰“你自己嘗嘗，這是你下的料吧？你倒是夠花心思的，連我的肚子也要算進去，是不是？”
賈張氏臉上的肉抽動了一下，嘴巴蠕動幾下，卻半個字也擠不出來，心里翻江倒海。這辣椒是她悄悄下的，根本沒人看到，可趙愛民怎麼就發現了？他連一口都沒喝，這鼻子比狗還靈！
“我不懂你說什麼！”她終于擠出一句話，扯著嗓子硬撐。
趙愛民冷笑了一聲，把那碗辣水“ ”地一聲倒進了她家的腳盆里，水珠四濺，屋里頓時彌漫開一股辣味。
“你不懂？你家的盆子倒是懂。”他說完這句，雙手插腰站在門口，像座山一樣擋住了去路。
賈張氏氣得臉漲得通紅，抬手就想打，手才抬起三分之一，趙愛民一個眼神掃過來，她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氣得牙齒咬得嘎嘎作響。
“趙家的人現在是瘋了嗎？你還想打我一個老婆子？”
“我打你？你想多了。”趙愛民語氣平靜得可怕，“我只想告訴你，你要是再動那些歪心思，下次你家的井里，不一定只是辣椒粉。”
說罷，他轉身走人，腳步踏在地上的瓜子殼上，發出“ 嚓 嚓”的響聲，每一下都像踩在賈張氏的臉上。
賈張氏望著那背影，嘴唇哆嗦，腦袋里亂成一鍋粥。她恨恨地一屁股坐到炕上，忽然覺得屁股底下一硬，摸出來一只瓜子，竟然是沒剝開的。她看著那只瓜子，忽然鼻子一酸，罵了一聲︰“晦氣！”
門外的陽光已經透過雲層照進來，一縷斜斜地打在趙愛民的背上。他沒有回頭，只是目光落在鄰家牆角那堆沒掃的落葉上。他深吸一口氣，心里卻知道，這事還沒完。
賈張氏不會輕易服輸，她那一肚子壞水，像窖藏的酸酒，越放越烈。可他趙愛民，也不是當年那個只會憋氣的小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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