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張氏坐了好一陣，終于緩過神來。她一言不發地站起身，回屋里找出一把鐵杴，嘴里不住地咒罵︰“趙愛民你等著，有你哭的時候。”接著，她開始一點點把那堆垃圾往竹筐里鏟，動作又快又狠，像是在鏟仇人的骨灰。
她的手因為氣憤而顫抖，鐵杴鏟在磚縫上，火星四濺，發出刺耳的金屬聲。她鏟得嘴角都抖了，心里只想著︰不管怎樣，不能就這麼咽下這口氣。趙愛民，你干得出，我賈張氏，也不是吃素的！
她不清楚自己要干什麼，只知道一旦這口惡氣不出，她這口氣都喘不順。她甚至在想，是不是等夜深了，把這些垃圾再一股腦倒到趙愛民的窗戶底下？還是趁他不在家的時候，偷偷把一盆洗不干淨的菜水潑進他門縫？
思緒翻騰之間，她的動作越來越快，那鐵杴敲地的聲響，在空蕩的院子里回蕩不息，如同一場曠日持久的戰役剛剛打響。
天色已漸沉，院子里的光線被屋檐切成斑駁的碎塊，牆角那一堆剛被鏟起的垃圾，像是一攤靜默的怒火，冷冷地窩在賈張氏的門前。她鏟得手都起了繭，心卻越想越不甘，那一仸仸瓜子殼像是撒在她臉上的羞辱，每一片都在提醒她︰趙愛民不給她留臉面，連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
她坐在門檻上喘著氣，手背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喘息間目光飄向自家炕頭。那是她早晨特地留出來的半袋子焦香葵瓜子，原本想著晚上邊磕邊看屋角那盞老油燈，看著看著就睡著，是她唯一的樂趣。她一想到瓜子，嘴巴就泛咸，舌頭也蠢蠢欲動，但忽地一愣——她記得那袋瓜子，是放在窗台下木櫃的最里邊，可剛才整理垃圾回來，她隨手摸了一下……空的！
她一蹬腿站起，連忙走進屋，翻開那只舊木櫃，頓時臉色大變。袋子還在，但里面只剩些碎渣，連瓜子殼都沒幾片。
“怎麼可能！”她眼楮一瞪，臉上的皺紋都跟著緊繃，“我記得清清楚楚，今天上午還鼓鼓囊囊的！”
她的腦子像被捅了一下，電光火石之間，一張冷臉浮現在腦海——趙愛民！對，就是他！今天他先是罵她撒瓜子殼，後頭還把一堆垃圾潑到她門前，現在連她屋里的瓜子也不放過！
“他一定是趁我不在屋里偷進來的！”賈張氏心中一團火直冒，“嘴上說得響，自己才是賊！”
她越想越氣，越氣越委屈。那點瓜子，她自己舍不得多吃幾顆，每天磕一點，就著熱水，能讓她熬過最寂寞的晚上。現在倒好，一夜功夫，被人糟蹋得干干淨淨。
“我跟你拼了！”她猛地推開門，聲音如同暮色中的驚雷，“趙！愛！民！”
趙愛民剛在院子另一頭洗完抹布，水盆里浮著一點浮灰，正準備把盆往牆角一放，就听見她帶著哭腔的吼聲。一回頭，就見賈張氏滿臉通紅地沖了過來，眼圈發亮，像是憋著淚。
“你還有臉站在這兒！”她沖到趙愛民跟前，像斗牛一般抬起下巴，吼得院牆都震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你偷我瓜子！”
趙愛民一愣，眉頭擰起︰“你說什麼？”
“別裝了！”她指著他鼻子，聲音尖得像劃破窗紙的風，“你是不是見我那袋瓜子好，嘴饞了？趁我鏟垃圾的時候偷偷溜進來，吃得連渣都不剩，是不是你？”
“你瘋了？”趙愛民皺著眉，聲音冷得像石頭，“我沒進過你屋，你自己掉哪兒了都不記得了吧？”
“掉哪兒了？”賈張氏幾乎跳起來，“我天天數著那袋瓜子！你不承認也沒用！你不光掃垃圾潑我家門口，還順手牽羊！你還說自己干淨？你還不如我撒殼呢，起碼我沒偷！”
這話一出，院里幾扇窗戶都隱隱打開了一條縫，昏黃燈光從窗縫中泄出，幾道身影站在後頭，耳朵悄悄貼著木框，听得正仔細。
趙愛民的臉瞬間陰沉下來，他本就不擅長口舌之爭，更不屑與人爭這些瑣事，可賈張氏一口一個“偷”，把他的名聲踩在泥里。
“你再胡說一句，”他聲音低沉，卻壓得人喘不過氣，“我就敲你家門板告你誹謗。”
“誹謗？”賈張氏怒極反笑，臉都漲紅了，“你要是沒心虛，就跟我去屋里看！袋子還在呢，就剩幾個碎殼子！你不承認，那我就讓全院都來瞧瞧，是不是你趙愛民嘴上說得好听，背地里卻干賊事！”
趙愛民瞳孔一縮，忍不住握緊了拳頭。他從來沒有進過她家一步，這種莫須有的罪名，擱誰頭上都難咽。他猛地抬腳，走到她門口，一把推開門。
“來，看你說的袋子在哪兒。”
賈張氏也緊跟著沖進去，指著那只空袋子，雙手叉腰︰“看！袋子還在，連一顆瓜子都沒剩！”
趙愛民走過去，拿起那袋子抖了抖，果然只有些碎渣掉下來，連顆完整的都沒有。他眉頭皺得更深，轉頭盯著她，眼神里透出幾分難以置信。
“我沒踫你的瓜子。”他說得一字一句，像壓著火，“你最好查清楚再張嘴。別拿這種事潑我髒水。”
“那瓜子還能自己飛走了？”賈張氏尖聲回擊，“屋里沒別人進來，難不成是老鼠吃了袋子還收拾干淨了？你那會兒不是就在我門口撒垃圾嗎？你進來順手抓一把，你以為別人看不見？”
“我趙愛民行得正坐得直，”他冷冷道，“不吃你一口瓜子，也不怕你亂咬人。你真要鬧，就拿出證據來。要不然，我明天就去找院里人評理，看是誰潑誰髒水。”
這時，門口已經聚了三四個鄰居，李翠花站得最近，一邊搓著手一邊勸︰“哎喲你們別吵了，有話好說。張嫂子，你是不是記錯地方了？趙師傅平時不是那樣的人。”
“我不信他！”賈張氏咬牙切齒，“別以為你們平時說話客氣我就怕你了！我賈張氏吃虧不吭聲？門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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