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個愛記仇的人。可有些人、有些事，不教訓一下，他們永遠都以為別人是軟柿子，捏得隨手就爛。許大茂那一鍋酸菜害得他滿地打滾，還牽連了老太太躺了一宿，這筆賬，他心里早就默默記下了。
“想玩，就陪你玩個夠。”趙愛民嘴角微微翹起，卻不是笑意，而是冷然。
他起身替老太太把窗戶稍微掩了一點，防著風吹進來，隨後悄悄出了門。走在院子里，天光澄澈，牆根下兩只野貓正在打鬧，一陣撲騰後又倏地散開。
他一路往廚房那邊繞過去，心里已經盤算開了。
許大茂最愛吃的是什麼？那是一點不用打听的事——他家那壇自制的花生米醬。用新炸的花生，配上大蒜末、姜末、辣椒碎，再淋上花椒油和白醋，每回他做了，院子里十有八九都能聞見香味。
可趙愛民也知道，許大茂那人嘴饞但怕麻煩，這花生米醬做一次能吃半月。只要這壇子出點“細工”，保管他拉得腿軟，哭爹喊娘。
趙愛民悄悄繞到了許大茂家廚房後面，那小窗虛掩著，透著一點飯香。他站在那觀察了好一會兒，直到許大茂屋里響起了收音機的聲音，知道人坐在里頭听節目，這才繞到後門，貓著腰進了廚房。
花生醬壇子老地方放著，蓋著一層油紙。趙愛民輕手輕腳掀起一角，用筷子輕輕拌了兩下，果然味道還是新鮮的，色澤也好。他冷哼一聲，擰開自己揣在懷里的一個小藥瓶。
這是他從胡同口一家熟識的老郎中那兒“求”來的，只說是家中老人胃口不開，想弄點“醒胃”的刺激劑。這藥確實是中藥成分，無毒，但吃多了能讓人輕微腹瀉，偏偏拉得不重不輕，整日心慌乏力，又不至于病倒，最是叫人難受。
“吃不了兜著走。”趙愛民嘴角浮現一抹得意，把細粉均勻撒進了醬壇里，又小心翼翼攪勻，重新封好，恢復原樣。他動手極輕，每一個細節都處理得天衣無縫。
這時候廚房里頭傳來許大茂咳嗽的聲音，他立刻閃身離開，從側門悄然繞出，動作如一只穿街走巷的狸貓。
剛回到院中，迎面便踫上了三大爺柳青山。他正提著一兜蘿卜從外頭回來，一邊走還一邊抱怨︰“這年頭，蘿卜都快漲成白菜價了，真是怪了。”
趙愛民一邊接話，一邊心情頗好︰“蘿卜倒是漲價了，但吃壞肚子的醫藥費才叫真貴。”
柳青山一听，臉一變︰“你這不是影射人嘛，昨天你那事兒，現在院里誰不知道？”
趙愛民哈哈一笑︰“我可沒說是誰，這年頭，吃啥得留心，連熟人給的飯都不能輕信了。”
說話間，他目光掃了一眼許大茂家的門，正巧那家伙從屋里探出頭，看到他們聊得熱火朝天，臉色頓時一黑，往屋里一縮。
午後，許大茂果然拿著一碗花生醬拌面，坐在門口的躺椅上吃得滋滋有味，還不忘招呼路過的小孩︰“來來來，嘗一口叔的新醬，香著呢。”
趙愛民遠遠看著，目光淡淡，嘴角卻掠過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直到第二天一早，院里傳來“哎喲哎喲”的叫聲。許大茂扶著門框，臉色蠟黃，一邊拍著肚子一邊大罵︰“咋又拉了？昨兒才剛好點，今天一早又來一回！是不是我命犯什麼邪氣了？”
趙愛民正好路過，裝作一臉關心的樣子︰“大茂哥，你這兩天是不是吃啥不對勁了？”
許大茂疼得咧嘴，臉都皺成一團︰“我吃我自己做的醬還能吃壞？你說邪門不邪門？”
“也不能怪醬，”趙愛民一本正經地說，“可能你水沒燒開，或者是面有問題？再不行，去找個郎中看看吧，可別小毛病拖成大事。”
這番話讓許大茂懷疑地皺起眉，嘴里念叨著“不會吧，我那鍋醬我可擱了密封油的”，可一邊說，一邊又忍不住往茅房方向小跑，步伐極不穩，險些被門檻絆倒。
院里幾個住戶看得直樂，紛紛低聲議論︰“他不會是得了什麼……反復拉的那種病吧？”
“怕是肚子招涼了吧？你看他這幾天不是光穿一件背心嗎？”
“也不排除是吃了什麼不干淨的……”
趙愛民听著這些話，眯起眼，裝作不經意地撢了撢袖口上的灰塵，轉身回屋。
“這是第一步。”他心中暗忖，眼神中帶著一絲篤定，“你要玩，我奉陪到底。只是別怪我不留情面。”
趙愛民坐在院中槐樹下的藤椅里，腿搭著腿，手里晃著一把老蒲扇，斜著身子靠著椅背，半眯著眼看著太陽從屋頂一點點滑過，熱意被微風吹得稍微緩和了一些。身邊的幾戶鄰居三三兩兩聚著，正說著閑話，趙愛民眼神一動，忽而抬頭說道︰
“哎，我說，你們覺不覺得……這許大茂，是不是遭了點報應？”
他這話一出口，周圍幾個本來有一句沒一句聊著的街坊，頓時都來了精神。前院住的王嫂眼楮一亮，湊過來笑著道︰“喲，趙師傅，你這話可是說到點子上了，我昨兒個就在想，他這兩天拉得跟水龍頭似的，整天一臉菜色，是不是干了啥虧心事兒才讓老天爺收拾了？”
趙愛民假裝驚訝地一擺手︰“我哪兒敢這麼說，我就隨口一問，這不，最近事兒太巧嘛。”
一旁的大牛爹在砍劈柴火，听見動靜也把斧頭往地上一插︰“我跟你們講啊，這人啊，不能太滑頭。你說那許大茂，平時也不是個消停人，不是弄貓就是整鳥，風頭出的比誰都猛，這次拉肚子都拉得比誰都慘，我看八成是老天爺看他太能作了。”
趙愛民扇子一轉，笑容淺淺︰“也不能這麼說……許大茂人嘛，也算是個熱鬧人，只是這陣子，他那點小心思，哎，誰看不出來？”
說完，他側頭看了看周圍的反應，果然，大家面面相覷，眼神中都帶著些默契的意味。
趙愛民心里冷哼一聲——他才不信什麼報應，那鍋花生醬的事他干得滴水不漏，連許大茂自己都沒懷疑出個所以然來。可這會兒他偏要裝作無辜，說得像是完全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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