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讓縣令府上下所有人都忙作一團,無暇去管那些婦人出府之事,當然得從縣令大人喬裕身上下手。
寢房走水,府中大亂,宋襄才能趁此間隙帶她們出來。
不過嘛——
“昧昧?”
元嵐試探地叫她。
如果沒有應昧開眼在旁探查,宋襄獨自一人貿然闖入,摸不清縣令府的具體情況,只能像個無頭蒼蠅那樣東撞一下西撞一下,即便他可以輕易遁去,但人肯定是救不出了。
而且倘若她們三人被鎖在房中,要是能讓應昧切開房門,行事就會方便迅捷很多。
甚至,如果真到了被人發現的危急關頭,她的和光同塵也能無聲無息解決麻煩。
這樣想來,他們兄妹二人真是兩個極端……
一個是恨不得跑到哪里燒到哪里的飛箭,屬于明火;
一個是無聲無息卻將之挫骨揚灰的冷光,適合暗殺。
一明一暗,如此想來,一昭一昧,這名取得還挺合適的。
“我會去的。”
應昧垂眸輕輕點頭,隨後抬起眼來,卻發現元嵐眨巴眼楮還在看著自己。
那眼神分明在說“我搞不懂這個磨人的冰山小妖精在想什麼但是她居然這麼輕易就答應了真是不可置信”。
應昧挑眉︰“?”
“…小桃塞給過我兩塊腌肉,她娘親如今有難,我沒有不救的道理。”
她口是心非道。
雖然這也能算作其中一個小小的理由,但其實…她不愛吃腌肉,也並非因此才決心幫助他們。
豈料禍從口出——
“小桃這小妮子!還給你吃腌肉了??!”
“你們元府什麼意思?是不是對本公子有意見,偏生不給我吃腌肉啊?!”
“豈,有,此理!”
應昧茫然睜大眼楮︰“你們…都沒有嗎?”
……
別說腌肉的味沒嘗過了,就連見都沒見過。
“總之今晚行動有我一份,還得恢復靈力,先回房了。”
見其余三人面色不虞,還未待他們回答,她就急急遁走了。
于是——
“阿嵐,宋郎君,應公子,今晚諸事繁難,吃些腌肉墊墊肚子吧。”
傍晚時分,小桃站在府門口,手里捧著碟子,上頭放著三塊指甲蓋大小的腌肉塊。
那次本是元大人胃口不好,讓小桃將腌肉收下去自己吃了,她舍不得,又見應昧正緊鎖眉頭開眼探查縣令府,額頭還出了薄薄一層細汗,心里過意不去,便塞給了她吃。
誰料,今日竟然因此身陷輿論風波……
“多謝小桃!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元嵐飛快地一抓一拋,陳年老腌肉已經入口,細嚼慢咽過後,是久違謀面的蛋白質的美妙味道。
她邊吃邊口齒含糊地催促另外兩位︰“快吃!吃完上路!”
宋襄朝小桃點點頭,也拿了一塊。
“應昭公子,別不好意思啊,快點兒,就剩你了。”
他抱著胳膊,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聞聲只是嗤了一聲。
“喲,看來公子看不上咱們這寶貝腌肉,既然如此,這最後一塊,我倆可就笑納了啊。”
不容應昭反應,元嵐用碟子上擱著的筷子將肉夾成兩半,火速吞了一塊,同時示意宋襄吃另一塊。
“好了!各位都吃飽喝足準裝待發了!小桃,看好元府,且待我等救人回來!”
她假裝沒听到應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的聲音,一邊沖小桃揮手,一邊出門朝外走去。
到了這個點,夜里巡城的衙役都已折還府衙,街上闃無一人,他們悄聲走至縣令府偏門對出去的後巷口,才放緩腳步。
隔著寒冬枯木朝黑天無力伸出的幾團干枝,巷子的另一端是座古樸的三進院子,里頭長廊里掛著幾盞油燈,微光閃爍,一片靜好。
“昧昧,現在情況如何?”
漫天黑幕之下,應昧的眼眸略微泛出些透綠色的光︰
“那三個婦人被鎖在家僕院中的另一件小室里了,附近倒是沒人看守,不過府中僕從都住在這個院子里,除了個別當值的,其他人七七八八都快歇下了。”
所料不差,這三個婦人一直被監禁于府中,沒出過什麼事,何況小室已經加了鎖,所以想必不會特意派人把守。
“至于喬裕…他也回了寢房,不過並未上榻,反而坐在書案旁……”
“哼!這狗官莫非又在計量著干什麼破事兒!”
“…‘武陵縣辜月應繳飼草萬石、田谷兩萬石、銅錢六百萬錢、絹五千匹或帛七千五百匹,欠繳田谷一萬四千石、銅錢一百萬錢、五千匹或帛七千五百匹,限于臘月十五悉數補齊’…喬裕桌上放著的,約莫是郡府發來的文書。”
“……”
“行了,喬裕當下正在寢房便好,昧昧繼續注意他的情況,應昭,在這里可以將如羿射到內院嗎?”
他們如今正在縣令府東北角半里處,距離倒是很近,但高度只怕是不夠。
“自然可以,如羿穿牆碎瓦,從這里破開府牆、抱廈、偏廳,便是內院喬裕的臥房。”
元嵐心下一掂量,出言否決︰
“不可。如此一來,他的臥房還未‘莫名其妙’走水,府中其它地方就已被你炸開幾個窟窿,里頭的人也不傻,一想就知道是有人在搗鬼,屆時你怕不是聲東擊西,而是打草驚蛇了。”
她打量一圈四周︰
“要是站到高處,自然能夠一箭射到內院臥房了…既然如此,讓宋襄把你提上去,找個沒有遮擋物的位置。”
應昭已反手取下背後挎著的玄色大弓︰“不必麻煩宋兄——”
未待其余幾個反應,他足尖輕點,竄身向前飛奔而去,方向所指正是小巷另一頭——縣令府備在偏門的馬車。
七八步後,他單手一撐車架,雙腿蹬地借力,反身迅疾翻上那架馬車的車蓋,一氣呵成,干淨利落。
“…呃?”
靠在車架上瞌睡的馬夫被這動靜驚醒,正想抬頭看去,轉瞬間,後腦已被重重一擊,什麼都沒看到不說,直接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他後方的應昭擦了擦手中的玄色大弓。
應昭的如羿弓箭,在他手中如同尋常的木弓鐵箭,但若被別人踫到,那就是重百二十斤,他方才已經控制了力度,才讓這馬夫僅僅只是暈過去而已。
擦完玄弓,他起身立于車蓋,豎耳細听。
如他所料不差,要想一箭燒了寢房,不必多高,此處正好。
作出判斷之後,應昭舉起玄弓,開臂長拉,一枚如羿箭緊繃弦上,箭鏃開始“呼呼”作響,尖端迸發火苗。
“鬪焰飛火!”
“唰——”
如羿破空而去,宛如黑夜流星。
頃刻間——
“來人!府里人呢!快點來人!”
“內院走水!!”
應昭翻身下車,嘴角掛著笑意。
如羿箭引的火,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撲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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