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說著便不由分說地,拉著兩人就要往那熱鬧的篝“火晚會人群里去。
凱爾和羅卡嚇了一跳連忙掙脫,他們看到那些圍著篝火跳舞的男男女女,臉上都帶著一種……近乎痴狂的、極致的幸福表情。他們的舞姿奔放,笑聲爽朗,整個沙灘都沉浸在一片歡樂的海洋之中。
但……太歡樂了。
歡樂到了,讓人感覺……不真實。
就在這時,羅卡不小心看到了一個細節。
在篝火旁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坐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她沒有參與狂歡,只是靜靜地用一根木棍在沙地上畫著什麼。她的臉上並沒有和其他人一樣的笑容,而是一種……淡淡的哀傷。
似乎是察覺到了羅卡的目光,那個一直熱情無比的村長,臉色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一閃而逝的變化。
“哦,那是麗娜婆婆。”他立刻笑著解釋道︰“她的丈夫前幾天出海,遇到風暴……你知道的。大家都很擔心她,但……她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在極樂島,沒有悲傷可以停留太久。”
他說這話時語氣依舊輕松,但羅卡卻敏銳地感覺到,他拉著自己的那只手,不自覺地……用了一下力。
仿佛在……警告。
凱爾和羅卡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寒意。
他們以船上還有事為由,匆匆告辭,帶著居民們“贈送”的大量食物和淡水,回到了偵察艇上。
沈歌下達了可以隨意開火的命令,村長不放人的話,那麼等待他們的將是守衛隊火力的傾瀉。
……
“鐵之心”的指揮中心內。
沈歌正通過偵察艇上傳回的實時畫面,和凱爾兩人共享著視角。他也看到了那個角落里的老婦人,看到了村長那一閃而逝的微表情。
赫菲斯托斯正在分析這座島嶼的能量流動模型,整座島嶼構造正在被飛快地解構、分析。
“大人,”一旁的赫菲斯托斯,看著屏幕上由無數數據流構成的分析圖,臉色煞白︰“我……我好像……明白了。”
“說。”沈歌言簡意賅。
“這座島……”
赫菲斯托斯的聲音都在發顫︰“它……它在‘呼吸’。它的能量系統存在一種……潮汐般的周期性律動。每一次‘吸氣’,島上所有居民的‘幸福情緒’就會達到一個峰值,而島嶼本身的生命能量也會隨之增強。”
“而每一次‘呼氣’,”他的手指,指向了屏幕上一條正在急劇衰減的能量曲線︰“都會有極其微弱的、代表著‘負面情緒’的能量被……‘排出’。就像……就像我們呼吸時排出的二氧化碳一樣。”
他指的那條曲線,其能量源正是剛才那個坐在角落里的悲傷的老婦人。
真相,昭然若揭。
這座島,確實是一個巨大的“詭異”,並且還是一個能夠躲避沈歌“詭眼”的高階詭異。
但它賴以為生的“食物”,不是陽光,不是水,甚至不是詭能。而是……人類的,正面情緒。
島上的居民根本不是什麼幸存者,他們是這座島嶼圈養的……“能量牲畜”。島嶼通過某種未知的方式,為他們營造了一個虛假的“天堂”,讓他們源源不斷地產生“快樂”這種能量,供自己吸收。
而任何“不快樂”的負面的情緒,對于這座島而言,都是“廢物”和“毒素”,會被第一時間……“處理”掉。
“感恩慶典……”
沈歌看著畫面里,那依舊在狂歡的人群︰“我猜那不是什麼慶典。而是……‘排毒’的儀式。”
就在他的話音剛落,島嶼上那熱鬧的篝火晚會達到了高潮。所有人都手拉著手,圍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圈,開始高聲吟唱起一首贊美“島嶼之母”的聖歌。他們的表情,無比虔誠,也無比狂熱。
而那個角落里的、一臉悲傷的老婦人,卻突然站了起來。
她沒有受到任何人的強迫,她的臉上,甚至還露出了一絲……解脫般的、淒美的微笑。
她看著眼前狂歡的族人,最後看了一眼那片埋葬了她丈夫的、深藍色的大海,然後,緩緩地,一步一步地,走進了叢林的深處,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沒有任何人去阻攔她。
沒有任何人因為她的離去而感到悲傷。
所有人的臉上,依舊是那種極致的、純粹的……幸福。
仿佛那個老人,只是去進行一場……無關緊要的散步。
但沈歌和指揮中心的所有人都知道,她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她,就是今天要被這個“天堂”,“排泄”出去的……“垃圾”。
凱爾和羅卡帶回來的那些食物和淡水,在經過赫菲斯托斯的精密儀器檢測後,得出了一個令人毛骨竦然的結論——
所有東西都含有微量能直接作用于神經中樞,持續激發“愉悅感”的,只有芝麻大小的寄生型詭異。
長期食用會讓人的大腦對“快樂”,產生生理性的……依賴。
這根本不是贈禮,而是……“餌料”。
“嘔——”
羅卡一想到自己剛才差點就要喝下那杯果酒,就忍不住一陣反胃。
“也就是說,如果我們剛才笑了,或者在島上停留得太久……”凱爾的聲音都在發顫。
“你們就會慢慢地,變成他們中的一員。”沈歌替他,說出了那個可怕的結局︰“被剝奪掉除了‘快樂’之外的所有情緒,成為這座島嶼的‘電池’,直到你們再也無法產生‘快樂’,或者……產生了不該有的‘悲傷’。”
“到那時你們就會和剛才那個老人一樣,被當做‘廢品’,處理掉。”
這種將人圈養起來吞噬其情緒,並將“悲傷”視為罪惡的詭異存在,遠比那些張牙舞爪、嗜血的怪物,要恐怖千百倍。
“那……那我們現在怎麼辦?”艾莉問道︰“立刻離開這里嗎?”
“離開?為什麼要離開?”沈歌搖了搖頭。
他緩緩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舷窗前,看著那座依舊在陽光下顯得無比美麗祥和的島嶼。
“一個以正面情緒為食的生物……這意味著,它本身必然擁有著……極其龐大純粹的、未被污染的‘生命能量’。”
他的目光掃過了自己那艘融合了七階詭王心髒後,依舊顯得有些“營養不良”的“一號方舟”,掃過了自己那些雖然被他庇護,但眉宇間依舊殘留著末日陰影的船員們。
“一座充滿了‘營養’,但防御力……幾乎為零的‘自助餐廳’,就擺在你的面前。”
沈歌轉過身,看著阿萊、赫菲斯托斯等人︰“而且,你們不好奇嗎?對于這座只喜歡‘快樂’的島來說,像我這樣一個體內蘊含著無盡‘吞噬’與‘毀滅’意志的‘負面情緒’集合體。”
“對它而言,到底是一劑……瞬間致命的‘劇毒’。還是一道……它從未品嘗過的、極致美味的……‘開胃菜’呢?”
顯然,沈歌想拿這座島作為系統完成八階突破的契機。
只是他的這個決定讓指揮中心內的氣氛為之一凝。主動去招惹那座詭異的島嶼?這在阿萊等人看來,無異于主動將頭伸進怪物的嘴里。
即便相信沈歌的強大,但她依舊免不了擔心。
但赫菲斯托斯這位已經徹底將沈歌奉為唯一真理的天才,在經過短暫的恐懼後,眼中卻迸發出了病態的狂熱。
“沒錯!大人說得對!”他激動地揮舞著手臂︰“根據能量守恆定律,任何一個單一功能的系統,必然存在致命的缺陷。這座島只懂得吸收‘快樂’,那它面對‘痛苦’和‘恐懼’的防御機制,必然……無限趨近于零!”
他看向沈歌,就像在看一個即將進行一場偉大科學實驗的先行者。
沈歌沒有理會他的狂熱,只是開始有條不紊地下達指令。
“赫菲斯托斯,我需要你做兩件事。”
“第一,將‘一號方舟’與‘鐵之心’的能量鏈接暫時切斷。啟用備用能源,將‘鐵之心’後撤至安全距離。我要確保,我們唯一的‘家’,不會卷入這場‘實驗’。”
“第二,把我們庫存里那枚最小的備用‘亞空間引擎核心’,安裝到一艘速度最快的無人偵察艇上。我要你給它設定一個單程的,撞向島嶼中心能量源的航線。”
赫菲斯托斯先是一愣,隨即立刻明白了沈歌的意圖,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容︰“明白!一個能刺破‘天堂’外殼的‘鑽頭’!我立刻去辦!”
少年興奮地跑了出去。
沈歌則轉向了凱爾和羅卡︰“你們的任務,是在我登島後,帶領所有‘齒輪衛隊’,封鎖整座島嶼的海岸線。允許島上的人出來,但不允許……任何東西,從島上‘逃’出來。”
“哥,你要……一個人登島?”凱爾緊張地問道。
“不。”沈歌搖了搖頭,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阿萊和艾莉身上,“我需要一個幫手。”
他看向艾莉,這個一直以來,心思最敏銳、性格也最堅韌的二姐。
“艾莉,你跟我一起去。”
艾莉聞言,身體猛地一震,眼中閃過一絲驚慌,但更多的是一種被信任的、莫名的興奮。
“我?”
“對。”沈歌看著她︰“我需要你的‘眼楮’。一雙沒有被我的力量和認知所‘污染’的、屬于普通人的眼楮。你需要幫我觀察,當我釋放出‘劇毒’後,那些被圈養的‘人類’,最真實、最原始的反應。這對我判斷整座島嶼的‘崩潰’進程,至關重要。”
這是一個危險,卻又無法拒絕的任務。
艾莉看著沈歌那平靜而又深邃的目光,用力地咬了咬嘴唇,最終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
半個小時後,一艘小型的突擊艇從“鐵之心”龐大的陰影中駛出,以極高的速度,再次沖向了那座依舊沉浸在虛假歡樂中的“天堂島”。
艇上,只有沈歌和艾莉兩人。
靠近沙灘時,沈歌最後囑咐道︰“記住,收起你所有的情緒,憤怒、恐懼、憐憫……都不要有。你現在只是一個記錄數據的‘觀察者’。明白嗎?”
“明白。”艾莉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的心變得和身旁的男人一樣,冰冷而又堅硬。
突擊艇在距離沙灘百米外的礁石群後停下,沈歌沒有立刻登島,而是靜靜地等待著。
他在等他的“鑽頭”,先為他敲開這顆堅硬的“蛋殼”。
五分鐘後。
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以遠超音速的速度,從高空如同一顆小型的隕石,拖著長長的尾跡,精準無比地一頭扎進了“極樂島”中心那座最茂密的、也是島嶼能量源最核心的原始叢林之中!
轟!
一陣極其沉悶的、仿佛來自地底深處足以讓整座島嶼都為之劇烈一顫的……悲鳴!
那顆小型的“亞空間引擎核心”,在撞擊的瞬間被赫菲斯托斯設定成了最不穩定的“空間撕裂”模式。
它釋放出的,並非單純的能量,而是一種……能短暫撕裂現實、扭曲法則的……“混亂”。
這股“混亂”,對于那座習慣了“和諧”與“快樂”的島嶼來說,無異于最致命的癌癥病毒!
整座島嶼,那龐大的生命能量循環系統,在這一擊之下,出現了長達數秒的……“卡頓”。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島嶼上所有正在狂歡的居民,他們臉上的笑容,齊齊地……僵住了。
那種由外部強行注入的虛假“快樂”信號,第一次出現了中斷。所有人的大腦,都陷入了一片短暫的空白。
而這,正是沈歌等待已久的……最佳時機!
他從礁石後一步踏出,平靜地走上了那片潔白的沙灘。而他的出現,就像是朝電腦中投入了一段病毒。
島嶼在感受到了沈歌體內的“吞噬”與“毀滅”,就如同感染了病毒一般,開始劇烈的“顫抖”。
感受到這股恐懼,那個昨天還熱情無比的村長,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