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再次悠悠醒轉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一間寬綽的臥室。
松軟的棉被輕輕蓋在身上,側目望去,地上覆著厚厚的羊絨地毯,讓他猶如在夢中。
“我這是...死了嗎?這里是天堂還是地獄?”
“你醒了?”
這時乞丐才驚覺身邊有人,轉頭望去,卻見是一個老頭,身著管家服飾。
“你運氣不錯遇到了我,這條小命算是保住了,下次可別招惹那些英國佬,他們下手沒輕沒重,尤其是對你這樣的人。”
“這里是...”
“這里是金伯格先生的莊園,我是這里的管家,你可以稱呼我萊文。”
“萊文先生,是你救了我?”
“不然呢?”
萊文走上前,打量著他的神色,眯眼笑著︰“看得出來你身體底子不錯,以前當過兵吧?”
乞丐聞言頓時不再吭聲,眼神詭譎的閃動。
“這樣不信任你的救命恩人,是不是不太好?”
萊文也不在意,隨口說道︰“我听到你要舉報蒲氏商會的會長?他怎麼了?”
乞丐身子微微一抖,眼神畏縮的不斷閃爍,卻始終不發一言。
“只要你在倫敦待過一段時間,應該知道金伯格先生可是不太喜歡這個忘恩負義的蒲家,尤其是他們的會長福。”
乞丐聞言沉默,心里的警惕已經放下九成,只是還不敢確認萊文的身份。
“萊文先生,我能見一見金伯格先生嗎?”
“當然。”
看這家伙仍舊懷疑的態度,萊文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更增信心。
他越是謹慎,說的話就越有可能是真的!
“我已經讓人去通知先生,相信他得到消息很快就會回來。”
正說著,臥室的房門就被推開,金伯格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先生。”
萊文幾步上前站在他身邊,低聲說了幾句,然後笑著回頭看向乞丐︰
“這位就是金伯格先生。”
“我見過他。”
乞丐的嗓音仍舊有些嘶啞,正準備說什麼,肚子忽然咕嚕一聲。
“萊文,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們的貴客?”
金伯格露出不滿之色︰“怎麼可以讓客人餓著肚子?”
“哦,先生,他才剛剛甦醒,我已經讓人準備食物了。”
“很好。”
金伯格幾步走到乞丐床前︰“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不如去餐廳,咱們邊吃邊說?”
乞丐很餓,非常餓。
來到英國好多年了,他卻始終只能游蕩在街頭做一個流浪漢。
他已經不知道有多長時間,沒有這麼痛快的吃飽過了。
想想曾經從不缺少大魚大肉的日子,乞丐的眼眶漸漸濕了。
金伯格慢條斯理的享受著美食,默默觀察著乞丐。
這家伙看著虛弱,但從細節上可以看出,他絕不是一般的小乞丐。
尤其是他那握著餐刀的手,刀口不經意間總是向外,隱隱帶著戒備。
從餐刀的間隙可以看到虎口滿是老繭,極大的可能曾經是個軍人,還是帶兵的將官。
“嗝~~~~!”
拼命往嘴里塞著食物的乞丐,終于被快溢到嗓子眼的美食擠壓,打出一個心滿意足的嗝。
“吃飽了?”
金伯格正準備拿餐刀去剝葡萄,忽然想起甦謹惡心過他的話,頓時沒了胃口。
擺擺手讓侍者將餐盤取走,並且吩咐不許打擾後,才再次看向乞丐。
“這位先生,我們應該是朋友,福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所以我們彼此都應該坦誠一些,不是嗎?”
看著金伯格,乞丐內心似乎掙扎了許久,終于不甘心、憤怒、貪婪的野心充斥在眼底,一字一頓的開了口。
“他根本不是什麼蒲家的福會長,他是大明皇帝的親信,晉國公甦謹!”
“What?”
饒是金伯格之前听萊文說起,也忍不住深深懷疑。
甦謹是王的畢生之敵,這一點他十分清楚,但是一個位高權重的公爵,跑到敵人的地盤當密諜,這事是不是不太靠譜?
換位思考,如果有人告訴他,威爾斯要扮成密諜潛入大明,他一定會覺得說這話的那個家伙瘋了!
“我怎麼信你?”
金伯格的眼楮眯起,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那未免也太震撼了。
乞丐猶豫了一下,終于開口︰“我是逃難之後,輾轉來的英國,在來英國之前,我是大明福建行省虎豹關守備千總,我的名字叫王輝。”
金伯格不懂這個職位的大小,疑惑的看向萊文,後者在他耳邊簡單解釋幾句。
雖然守備官職不高,但居然是個曾帶千人的軍官,金伯格也忍不住略帶驚訝的再次看向王輝︰
“失敬,失敬。”
王輝則面帶苦笑︰“喪家之犬,徒增恥笑而已...”
金伯格不知道,王輝這個千總雖然官職不高,但他的家族,當年在福建可是有名的望族,尤其是在泉州。
沒錯,就是被甦謹滅了門的那個王家。
王家破落之時,當時還在虎豹關守備的王輝就察覺不對,沒等人來抓就丟下部隊出海逃之夭夭。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僥幸留下了一條命,沒和王家同歸于盡。
輾轉流亡到英國後,他也不敢和明人街的老鄉接觸,生怕被舉報。
雖然這里天高皇帝遠,沒人能把他抓回大明問罪,但曾在軍中的王輝心里清楚,這里可有的是錦衣衛密探。
抓他回去問罪很難,但讓他無聲無息的消失可是太簡單了。
于是曾經風光無限的千總守備,只能淪落成與狗搶食的流浪漢...
可就在他心生絕望,準備一死了之的時候,上天卻又給了他一個翻身的機會,讓他親眼目睹仇人居然來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對于王輝的話,其實金伯格已經信了五成,甚至更多。
但這件事太過重要,他需要繼續確認。
王輝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甦謹,就是你們說的那個福會長,身邊那個馬臉漢子叫做馬三,是他的貼身護衛,只要見過他的人都知道。”
“甦謹出門的時候,一般還會跟著一個密衛神箭手,我不知道他叫什麼,但是弓術了得。”
听王輝說的言之鑿鑿,金伯格已經信了八成。
但他被甦謹整了那麼多次,做事慢慢變得更加謹慎,沒有萬全的把握,不敢去見那個人。
但他也有自己的辦法。
輕輕拍了拍手,餐廳的大門被推開,一個漢人帶著微笑走了進來。
“蒲,看看你認不認識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