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朕把他拖下去，審出口供磔了。”
朱棣面上雖然看不出喜怒，但甦謹知道他這會恐怕早被氣瘋了。
是啊，皇帝被自己信任的大臣當面刺殺，這不是重演秦王繞柱跑嗎？
要知道，這個年代始皇帝的名聲可不怎麼好，在讀書人嘴里可是暴虐與殘忍的代名詞。
法家嘛，懂的都懂。
紀綱揮揮手，進來幾個錦衣衛將景清直接拖了出去。
看他張嘴還想罵，隨手從宮人手中奪過一塊抹布塞進他嘴里。
“都退下。”
朱棣臉色陰翳，“甦謹留下。”
“喏。”
武英殿陷入沉寂，甦謹也不知道該怎麼勸，這種事最好還是當事人自己消化比較好。
良久，殿內傳出朱棣低沉的聲音︰“謹弟，朕...錯了嗎？”
“陛下何錯之有？”
甦謹緩緩吐了一口氣︰“陛下仁慈，不願惠帝惡行昭告天下，這才招致小人猜度。”
“是啊...”
朱棣嘴角忍不住掀起一抹淡淡的嘲諷︰“孫殺爺，便是尋常百姓家也是惡談，更遑論天家貴冑？”
“不過...”
說著，他眼中露出濃濃的殺機︰“無論是何理由，膽敢刺君，罪無可赦！”
造反之罪自古以來，都是無可爭議的大罪，甦謹也沒法替景清說話。
更何況兩人也不熟，犯不著。
但想想接下來可能出現的事，饒是甦謹這個酷吏也忍不住打個寒顫。
“陛下，景清案你打算怎麼處置？”
“看吧。”
朱棣不置可否，似乎滿心疲憊揮了揮手︰“朕乏了，有事明日再說。”
“是，臣告退。”
離開皇宮的路上，甦謹眉心緊皺。
景清固然該死，他的族人肯定也無法赦免，但那些無辜被牽扯進來的人...
“唉...”
馬三略帶擔憂的看著他︰“老爺，出啥事了？我咋見皇宮都戒嚴了？”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回去再說。”
甦謹顯得有些意興闌珊，沉著臉登上馬車，馬三熟練的跟著進了車廂，坐在門口的位置。
“馬三，你說要是有人行刺我，你會怎麼處置？”
“敢！”
聞言，馬三想都沒想︰“小的把他祖宗十八代的墳都給他刨了！”
“哪來那麼大的殺氣！”
甦謹瞪了他一眼，懶得再理會這夯貨，旋即閉目不言。
馬三傻樂著撓撓頭，不知道老爺這是咋了。
..........................
為了避免徐皇後擔心，朱棣下旨命令所有知情的人把嘴閉上。
是夜，他也沒有去坤寧宮，孤身回乾清宮休憩。
朱棣的心情很糟糕。
景清中進士之前二人就相識，當時朱棣還是燕王。
因為景清性子比較皮，和朱棣可謂臭味相投，兩人時常相約出游，結為至交。
那可是穿堂過屋，托妻...那倒是還沒到這個份上。
可就是這樣的好友，自己如此信任的人，居然當朝背刺自己！
這一刻，朱棣總算明白了什麼叫‘孤家寡人’。
迷迷糊糊地，朱棣漸漸沉入夢鄉。
夢中，他仿佛回到年少的時光，重走了一遍自己的人生。
嚴厲的父皇，慈祥的母後，仿佛又重新活了過來。
和藹的大哥，憨傻的二哥，傲嬌的老三，老實的五弟，純胖的老六，一個個活靈活現的，再次圍繞在自己身邊。
看著那一張張似笑非笑的臉，朱棣哪怕知道自己在夢中，都不願醒來。
說笑間，大哥的臉色忽然變得十分猙獰︰“老四，你為什麼要殺吾兒！”
朱棣驚慌失措︰“不，大哥，不是我要殺他，是他要殺我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點道理你都不懂了嗎？大哥是怎麼教你的！”
“可是大哥，你沒教我挨打不許還手啊！”
蹭！
朱標忽然抽出寶劍，遞給身邊之人︰“去，給孤殺了這不忠不孝之徒！”
“遵旨！”
一個人影當即獰笑著持劍向他刺來，朱棣驚慌失措間，只覺得手腳都沒了力氣，只能拔腿逃命。
“老二老三！你們幫我勸勸大哥啊！”
“五弟老六，救我，救我啊！”
可當他回過頭，所有的人都消失不見，只剩下那猙獰的身影，漸漸從黑暗中露出臉龐。
“景清！景清你要造反不成！我是皇帝！你敢動手我就誅你全族！”
“亂臣賊子，背棄太祖遺命，人人得而誅之，惡賊，看劍！”
“啊——————————！”
整個皇宮中閃過朱棣的慘呼，可卻沒有一個人幫他，直到一個身影出現︰
“夫君，你怎麼了！”
“妙雲你快跑，你不要管我，你快跑啊！”
“先殺賊妻，再殺逆賊不遲！”
只見景清提劍便向徐妙雲奔去，朱棣二話不說用身子擋住了她︰“妙雲你快走...”
“陛下，陛下！”
朱棣悠悠轉醒，看到一張絕美而又清秀的臉龐，眼底掛著淚珠，一臉擔憂看著自己︰
“陛下，是做噩夢了嗎？”
“秒雲...”
驟然間，朱棣一把將徐皇後扯入懷中，這才驚覺原來只是一場噩夢︰“沒事，朕沒事，不，是你沒事就好...”
過了半晌，朱棣才略帶疑惑的松開媳婦︰“你怎麼來了？”
“臣妾知道今日的事，擔心陛下，所以...”
朱棣眼神迅速變得寒冷無比，斜睨了黃儼一眼。
黃公公立馬跪在地下︰“奴婢謹遵皇爺的旨意，真的一個字都敢透露給娘娘啊！”
“陛下莫要責怪下面的人”，徐皇後苦笑︰
“今日鬧出那麼大的動靜，臣妾不聾不瞎，怎麼可能不知道？”
朱棣苦笑︰“早知就讓紀綱把你那邊的人也封了嘴。”
“這是重點嗎？”
徐皇後翻了個風情萬種的白眼，旋即又略帶擔憂的囑咐黃儼︰
“愣著干什麼，還不快宣太醫來？”
“還有，讓...算了。”
見朱棣沒事，徐皇後起身︰“正好臣妾也許久沒下廚了，正好給陛下熬碗粥安安神。”
“嘿嘿，你咋知道俺想這一口想好久了？”
“德性。”
再次風情萬種的瞥了朱棣一眼，徐皇後娉婷裊娜，蓮步輕移向後殿小廚房走去。
在徐皇後嫣然身姿消失在屏風後的一瞬，本還笑意吟吟的朱棣，臉上迅速掛上一層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