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飛沒有見過黑衣老人,但不知為何,他看著老人的眼楮,卻能感受到對方釋放出的善意,這讓他下意識的對老人微微頷首。
而黑衣老人在看到韓飛後,也一改先前的慵懶,從地上站了起來,隨手拍去黑衣下的灰塵,輕笑道︰
“隨我進來吧,主上等你們很久了。”
韓子忠再次輕輕點頭,這才走入小院,老人卻並沒有動,而是溫和笑著看向韓飛,示意他先走。韓飛此刻反倒是平靜下來,他放開了玉羅剎的手,大踏步的走入了小院,玉羅剎緊跟其後,老人在二人都進去後才緩步跟上。故意慢了半步,就好像自家老僕跟在身後。
韓飛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因為他在進入小院的那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小院中的那道身影所吸引了。
那是一個躺在躺椅上的老人,說是老人,其實他並不老,至少他的頭發只有在兩鬢處有些許寒霜,但那張猶如刀削的臉龐上,卻透著一種好似已經歷經百年的滄桑感。
他閉著雙眸,身上蓋著一襲貂絨大氅,隨著躺椅搖晃,發出一聲聲吱呀聲響,似乎睡得正香。
韓飛來到院中後,眼楮就落在他的身上,不斷地上下打量,不知道在想什麼。
“回來了?”
這位像富家翁更勝過像將軍的老人,並沒有睜眼,卻懶洋洋的開口道。
他的這句話看起來似乎應該是給韓子忠說的,但韓飛卻有一種感覺,對方是在說給自己听。果不其然,韓子忠站在他身邊,並沒有開口回答的意思,反而是掃了韓飛一眼。
韓飛同樣選擇沉默以對,場中頓時顯得有些尷尬,但老人卻渾然不介意,他只是緩緩睜開眼楮,然後上下打量了韓飛一眼,似乎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後他將身上的大氅拿開,韓子忠立刻上前幾步,替他接過大氅。老人則順勢從躺椅上站起身來。
韓飛的目光也隨之抬起,老人的身姿很是挺拔,即便已經有些老邁,但雄壯的身軀,依舊彰顯著他年輕時的威武不凡。
從老人開口說話到老人站起身來,韓飛從頭到尾沒有開口說一句話,甚至沒有動彈一下。
韓萬鈞看著眼前倔強的少年,對他那副冷漠的態度不以為意,反倒是饒有興致的說道︰
“上次在西荒,我就打算順勢接你回來,但你小子不樂意,我也就不勉強了。因為我知曉,遲早你是要回來的,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二十年都等了,不差這一天兩天。”
韓飛一言不發,只是默然的看著他,臉上充滿了冷漠。
韓萬鈞依舊笑呵呵的,即便韓飛不開口,他還是悠悠說道︰
“這次回來,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是真正的休息,不管是江湖上的事,還是廟堂上的風波,你都不用理會,我自會處理干淨,你且放心就是。”
韓飛此刻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不會說話也不會笑,更加不會動,臉上的表情萬古不變。
韓萬鈞見狀,只是輕輕笑了一聲,隨後轉身走到那張躺椅前,輕笑道︰
“這張躺椅,有沒有覺得很眼熟?”
韓飛其實早就注意到那張躺椅了,作為大夏的天策上將,兵馬大元帥,國公之中第一人的韓萬鈞,即便是一張尋常的躺椅,也必然是上等木料制作而成。但他身邊的這副,雖然做工算得上精良,但木料只是尋常木頭,不算精貴,比之尋常家的躺椅也就稍好一點,怎麼看都不像是這座府邸該有的東西。
但真正讓韓飛一眼注意到那張躺椅的原因並非是這個,而是因為這張躺椅,他十分熟悉,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步。因為這是他親手做的。
“這不是你的東西。”
韓飛終于開口了。
听到他的回應,韓萬鈞很是開心,笑呵呵的說道︰
“以前不是,現在是了。其實,我讓人按照你制作的躺椅弄了好幾個,但不管他們如何仿造,哪怕是一模一樣的還原,依舊沒有你做的這張躺著舒服。或許是因為這是你做的,畢竟兒子親手做的東西,和其他人終究不一樣吧。”
韓飛皺眉道︰
“我不是你兒子。”
韓萬鈞沉默了一下,眼神微微眯起,雖然只有一瞬間,但還是讓韓飛感受到了身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的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竟是比當日那位東陽王給他的氣場還要強的多。
但很快韓萬鈞就恢復了平靜,他輕聲道︰
“我知道,你對我有怨氣。但有些事情,很多時候,我們都沒得選擇,以前你或許不懂,現在應該也多多少少明白一些。”
韓飛只是平靜的看著他,眼神似乎有些嘲諷,韓萬鈞負手而立,看著院中的那株老槐樹,輕聲道︰
“你一定很好奇,為何會帶你來這里,而不是將軍府,即便嘴上不說,但心中必然會有好奇。其實,這里才是我們真正的家,這座韓府是我們韓家的祖宅。”
韓飛心中微動,可臉上卻依舊是古波不驚,韓萬鈞緩緩說道︰
“雖然事出有因,也有很多的逼不得已,但讓你在外漂泊二十載,的確是我這個做父親的沒做好。你對我有怨恨,我不怪你,我只是想告訴你,你遭受的苦難都不會白白遭受,那些賬我都會一一記著,等到時機合適的時候,一並清算。”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霸氣再一次不經意彰顯,隨後他緩和了神色,眼神溫和道︰
“你舟車勞頓,一路辛苦了,你的房間一直都收拾的很好。按照你的習慣,也準備好了一些東西,包括你這位小女友的房間,我都準備妥當了。你們可以先去休息,後廚已經在準備晚宴,等你們休息好了,我給你們接風洗塵。”
韓飛沉默良久,最終緩緩說道︰
“接風洗塵就不必了,我希望你別誤會,我跟他回來,是因為我那個時候別無選擇,但不代表我認同了什麼。我會留下也是因為如此。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任何原因。但有一點,你說的很對,我的確累了,要去休息了。告辭!”
韓飛說著轉身就走,玉羅剎默默跟隨,但韓飛走了兩步後,又停下腳步,轉頭掃了韓萬鈞一眼,冷漠道︰
“還有,我不是你的兒子,這也不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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