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中午，已經到了午飯的時候了。可偌大的蕭家大院，仍舊有不少蕭家弟子在進行著訓練，時不時傳來稀稀落落的呼喊聲，但是听起來有氣無力的。
滿頭大汗的蕭家眾弟子氣喘吁吁，將頭上的汗珠抹了又抹。他們在清早就已經開始了辛苦的訓練，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休息過，衣服早已經被汗水打濕。
不過沒有一個人說苦，說累。第一個提出抗議的子弟，已經在第一天被大師姐當眾逐出了蕭家。
大家雖然又累又餓，但每當看到站在高台之上、烈日之下那個堅定、高挑的身影，所有的怨念和不滿都成為了欲言又止。
蕭雪寒大師姐讓所有蕭家子弟進行了前所未有的刻苦訓練，而她也陪著所有人接受烈陽的照耀。
任心拿著一個水壺走了過來，悄悄遞給了蕭雪寒︰“小……蕭師姐，喝點水，別渴著了。”
蕭雪寒淡淡說道︰“下去，歸隊。”
三天前，在美夢中醒來的蕭家弟子忽然听到了一個讓他們無比震驚的消息︰一夜之間，包括族長和大長老在內的蕭家高層，全部失蹤！
一開始所有人都以為這是在開玩笑，直到他們看到了面覆寒霜的大師姐，蕭雪寒。
那一晚究竟發生了什麼，蕭家上下除去真正失蹤的蕭憶言和高擇之外，就只有蕭雪寒、任心和元羽三人知道了。為了避免引起蕭家的恐慌，三人隱藏了事實，對外聲明蕭家高層們有要事外出，不久後自會返回。
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即便三人盡可能隱藏著真相，但他們日復一日的惆悵、孤寂與不安，依舊讓一些聰明的弟子看出了端倪，隨之，便是對事情的探查、了解，直到漸漸地尋找到了那個可怕的真相。
雖然蕭雪寒以大師姐的身份重新抓起了蕭家弟子們的日常訓練，意圖將他們的戰斗力和韌性重新提起來，但效果甚微。
自從知道蕭家高層遭到血腥的屠殺後，不少蕭家子弟的心中都出現了動搖。他們在想，還有沒有必要繼續留在蕭家。
就連一些原本意志堅定的核心弟子也不可避免地會出現這種思想。畢竟，敵人的報復似乎是針對蕭家的，若是繼續待下去，誰也說不清楚究竟會發生什麼。
于是，在蕭雪寒一天又一天的高強度訓練後，終于有心境浮躁的弟子忍無可忍，選擇了離開。
當那五個十幾歲的小少年背著行囊即將跨出大門時，一個身著暗紅色衣裝的長發男子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元羽低下頭望著師弟們，聲音柔和地說道︰“未經批準擅自離開蕭家，是要按照逃跑處理的。”
身後，一襲白衣的任心拍著手中的折扇，帶著幾名和他一樣高的蕭家子弟走了過來。
五個少年害怕地跪在地上，向元羽叩頭，流著淚水哭喊，希望元羽能夠放他們離開。
而問過原因之後，元羽和任心都感覺無言以對。因為他們離開的原因，是不希望死。
蕭家高層的全員死亡似乎是蕭家的覆滅前兆，很多蕭家弟子都被不知從哪里開始傳開的陰謀論所驚嚇到，不少人都起了逃離蕭家的想法。而這五個少年，恰好是第一批付諸實踐的而已。
蕭雪寒早已發覺蕭家的情況不對，一早安排好元羽守住大門，果然逮住了幾人。
只是元羽並沒有按照當初蕭雪寒的吩咐，將逃跑的弟子帶到她的面前。他思考了好一會兒後，身子往旁邊移動了幾步，讓出了大門的位置。
幾名少年淚光漣漣地看著元羽，直到元羽瞪了他們一眼後，少年們才如夢初醒，一邊哭喊著道謝一邊快步奔跑，逃離了他們心目中曾經無比向往的凝月蕭門。
“嘖嘖嘖……”
任心一邊搖著折扇，一邊對元羽甩了個意義不明的眼神。
元羽面無表情︰“現在，我也是師姐頭疼的人了。”
任心咧嘴笑了笑，安慰道︰“沒關系，換做是任心，也不忍心攔住他們。”
從黃昏到第二天清晨，十二個小時的時間，蕭家共有三百七十五名弟子逃走。
正確的說，是蕭家主動放走了這三百七十五名弟子。
任心站在台階上，小聲地喊道︰“還有人走沒？還有要走的沒有？沒有？那我關門了！”
‘乓’的一聲，開了六個時辰的厚重大門終于關閉。
望著庭院中所剩無多的蕭家子弟，任心和元羽皆是苦笑。
“走吧，領罪去。”
四百二十六名蕭家弟子，被他們放走了三百七十五人。這個光輝成績，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在蕭雪寒經常出現的地方，都沒有找到她，讓任心和元羽十分疑惑。按照蕭雪寒的作息習慣，此刻她應該還躺在屋里睡覺才對，怎麼連個人影都沒看到？
元羽擔心地說道︰“沒道理啊，難道師姐出什麼事情了？”
任心罵道︰“閉嘴，大清早的說什麼晦氣話。她天生克我，我不死她也別想出事。”
元羽吐了吐舌頭，表示認錯。
奇怪的是，不管是蕭家府邸、還是前山後山、別院庭莊，都沒有找到蕭雪寒的身影。哪怕是蕭家後山里那個偏僻極少有人知道的水簾洞也被元羽找過了，也是沒有。
任心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你說她會不會，又偷偷跑回去幽靈山洞了？”
元羽心頭一震︰“不排除啊。師姐她似乎知道山洞中有一些隱秘，也許真有可能背著我們又回去了。”
“那我們……”
正當兩人討論著要不要組隊再去一趟幽靈山洞時，後方小河中傳來的聲響嚇了兩人一跳。
蕭家府邸倚靠鏡山，依山傍水，環境極為優美。而這條名為‘鏡水’的小河流是蕭家自己發掘的河道，專供蕭家成員日常的生活使用。
由于河流發源于鏡山，流經的都是山泉之水，干淨清甜，所以河流之中也養著不少觀賞魚類，成為蕭家又一道美麗的風景。
當任心和元羽沿著聲響靠近鏡水河邊時，卻發現除了幾條黑色與紅色的金魚在愜意游動之外，並沒有什麼異常。
兩人對視一眼，目光中似乎是在詢問道︰‘我們沒听錯吧？’
很快，傳來的第二聲一模一樣的響動，證實二人確實沒有听錯。奇怪的聲音，是在鏡水河底之下發出來的。
听起來，那似乎是什麼力量撞擊著堅硬石壁的聲響。
任心忽然想起了什麼，向元羽說道︰“我記得族長曾說過，鏡山之基、鏡水之底，似乎隱藏著什麼……”
元羽平靜地打斷他的話語︰“我不知道。”
任心疑惑地看著他。
當時蕭憶言是在閑聊時無意透露出這個秘密的，他記得當時元羽也在場啊，他怎麼會不知道呢？
或許是因為先前的事情，讓元羽對蕭憶言有了意見？不過這也不應該，因為從元羽這幾天的表現來看，他似乎還是對蕭家有感情的。
于是，任心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或許，元羽早就偷偷去過了這兩個地方，並且發現了一些奇特而不可言說的事情。
也許鏡水之底發出如同輕微爆破一般的古怪聲響，也與地底的秘密有關。
正想著，來自于鏡水之底的第三聲爆炸聲再度傳來。相比于前兩次較為虛弱的微爆，這次的爆炸顯得清晰，引起了小範圍的輕微地震，大地和河流有了明顯的震感。細微的岩石在跳動，河中的小魚在飛速潛游，偶爾還會竄出幾只不知從哪里安家的老鼠，大搖大擺地在任心和元羽身前快速逃遁。
任心和元羽連忙抓著手，保持著單膝半跪的姿勢——在武道體術的基本功里，單膝半跪是最為穩定的步法。
但震感僅僅持續了幾秒，就恢復了以往的平靜，如同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不過附近草地、石地上蔓延的少數裂痕證實，這里剛才真的出現了一場小小的地震。
地震的範圍很小，僅僅只有任心和元羽所站位置周圍不到三十米的區域，蕭家其他地方都安然無恙。
任心面色發白︰“天神之怒，地動為鋒。看來蕭家，真的有大禍啊。”
元羽撇了撇嘴︰“哪里來的歪風邪論？照你這麼說，我們也該趁早離開才對。”
若是元羽不說話還好，他一說完，任心當即忍不住，上前抓住了元羽的衣領。
他大聲地在元羽面前喊道︰“你說，你到底瞞著我什麼？你肯定知道很多事情！幽靈山洞，蕭家變故，鏡水之底……你究竟還有多少事情沒有告訴我的！”
元羽撥開任心的手，轉過身，反問道︰“告訴你，你又能夠改變什麼？”
任心的心里，忽然吹過了一陣寒流。
縱然平日，他和元羽的友情，是真也好，是強裝的也好，但那至少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情誼，是天才與天才之間惺惺相惜的快樂與憂愁。
但元羽的話讓任心感覺到，他們之間的友誼，已經出現了一道小小的裂痕。有朝一日，這道裂痕也許會修復好，但也許也會，擴張成一道難以翻越的天塹。
任心一甩手，氣鼓鼓地說道︰“好！既然你不說，我自己去查！”
說罷，他轉身，身形像靈動的飛鳥一般，片刻後便遠離不見。
元羽站在河岸，目光凝視著水中的倒影，時而有幾條黑色的小魚游過，在他的倒影之上蕩漾起波紋。
只有一人听見他的喃喃自語。
“也許知道太多……人生，就不再是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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