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刺傷老黃的事情，大概過了半年多，也就是臨近春節的時候，弟弟跟自己的小伙伴去玩。
依稀記得，那天下了零星的雪。
姚子在家里，跟母親煮過年的肉，那個時候的工資很低，母親一個普通的臨時工，賺不到多少錢的。
以前老黃經常來，總能帶一些魚肉蛋來，但自從他不再光顧這個家以後，家里已經很久沒有吃肉了。
“媽，下半年我就畢業了。”姚子一邊往爐膛里添著柴火，一邊說道，“我能去你們工廠上班嗎？”
此時，正在拿著勺子往外舀肉湯沫的母親，听了這話頓時一怔，隨即她面色一沉，“你不要胡思亂想了，給我把心都放在學習上，媽就是賣血，也得供你和弟弟讀書。”
上學，也曾經是母親的夢想，只是因為那個特殊的時期，讓她的夢想破滅，如今女兒的學習很棒很穩定，豈能讓自己的悲劇，在女兒的身上再次發生？
姚子不再說話。
沉默了許久，姚子忽然問道，“媽，你說，如果咱們還在農村的話，現在是不是爺爺奶奶正在殺豬，爸爸他……。”
“不要再提過去的事情。”母親陰沉著臉說道，“你和你弟弟，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你們沒有父親。”
姚子眨巴了幾下眼楮，沒有說話。
其實關于母親和瘸腿爸爸的事情，姚子在很小的時候，似乎听別人講起過。
有一年風雪很大，母親因為長期營養不良，最後暈倒在了宿舍里，幾個一起下鄉的知青見狀，立刻將母親送到了爺爺家里。
爺爺是個鄉村野醫，附近十里八村的人，有個頭疼腦熱，都來找他瞧病。
據說這是瘸腿爸爸得了麻痹癥以後，爺爺翻看中醫書自學的。
爺爺治好了母親，並且留下母親養病，母親自然感恩戴德，爺爺因為自學了一身好本事，家里吃穿用度，遠比普通人好的多。
等病真治好了以後，母親說了一番感激的話，並且表示自己一定會報答爺爺的大恩大德，結果爺爺卻說，如果你真的想報恩，就給我兒子當媳婦吧。
這就像下棋將軍一樣，把對方直接逼到了牆角，除了非此即彼的選擇之外，就沒有其他的選項了。
想要活下去，就得選擇舍棄一些東西。
亦或者，當一個無情無義的人。
母親囿于周圍的壓力，最終選擇了前者。
這些事兒，姚子只是有些懵懂的印象，至于誰對自己說的，疑惑著是誰對誰說的，自己又是從哪里听到的，她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姚子扁了扁嘴巴，沒有說話。
她心中暗想，如果這一家還在老家，盡管父親的形象不好，可也未必會像現在，過得這樣狼狽吧？
“您和老黃，以前真的是情侶嗎？”姚子再次問道。
既然不讓提以前的事情，那麼提當下，總沒有問題了吧？
姚子很恨老黃，是恨之入骨，恨徹心扉的那種。
自從暑假過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敢提到這個名字。
但是今天，姚子看到外出采買的母親，帶了一件新衣服回來，由此她判斷，這衣服或許是老黃送的。
因為以他們家的購買力，莫說是衣服，糊口都成問題了。
當！
一向溫婉的母親，忽然將手里的勺子，重重地丟在了旁邊的搪瓷盆子里，把姚子嚇了一跳。
“以後，在家里不許提這個名字！”母親狠狠地，瞪了姚子一眼。
對于姚子來說，男女之事帶來的，只是短暫的心靈上的痛苦。
但是，對于成熟理智的母親來說，卻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一旦女兒是破貨的事情被傳出去，一家人再也抬不起頭來不說，只怕女兒以後再想嫁個好人家的話，就沒有可能了。
母女兩個的短暫不愉快，很快就悄然過去，母親語重心長地告訴姚子，想要出人頭地，唯有讀書這一條路，並且鼓勵她，前路縱然荊棘密布，也要敢于實現自己的夢想。
正當姚子，被母親的一番話，鼓舞的士氣大漲，決定要策馬揚鞭奮蹄疾的時候，天色已經悄然暗了下來。
時間一晃，很快便到了晚上的七點多鐘。
弟弟是個有主意的人，母親從小對他的教育，非常的明確，就是要把他教育成一個，敢作敢當，有責任心的男人！
所以，他從來不會等到天黑才回家的，因為這樣會讓母親擔憂。
然而今天，卻明顯是個意外了。
“我去找找弟弟。”姚子瞥了一眼，心情略顯焦躁的母親，吐出一句話，便轉身匆匆而去。
姚子一口氣，去了弟弟好幾個的好朋友家，得到的一致口徑是，一個半小時前，他們就已經從錄像廳里分開，各自回了家。
听了這話，姚子慌了，他立刻奔跑著，沿著大街小巷去尋找弟弟。
那個時候的城市，也無非街道多一點，長一點而已，姚子一路狂奔著，很快就將大街小巷找了一個遍，正當她滿懷希望地往家里走，以為推開門便能看到弟弟的時候，結果，半路上卻遇到了母親。
倆人踫了面之後，彼此傾訴了一下尋找的過程，然後失魂落魄地向家里走去。
等他們到了家以後，依舊沒有發現弟弟。
那個時候，姚子的心里冒出一個念頭，這事兒一定跟老黃有關。
她壓抑著心里想要去找老黃的沖動，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再忍耐一點，或許弟弟就回來了。
果然，一切如同她的所料，弟弟回來了。
他的臉色慘白，走路明顯很慢。
他進門之後，先是喊了一聲媽。
“小弟，你去了哪里，知不知道媽都快急瘋了呀？”姚子忍不住開口訓斥道。
“姚兒，別罵你弟弟了。”母親似乎已經看出兒子的不對勁兒，連忙呵斥住了姚子。
噗！
弟弟的嘴巴里忽然噴出一口血霧，緊接著便前撲在地。
而弟弟的後背上，赫然有幾個很深的刀口。
這一刻，姚子母女兩個人的天，徹底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