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為什麼啊。”阿寶見峰哥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有些無所適從。
    本來他來這里開荒這事就是偷偷摸摸進行的。
    因為這個位置是小石頭山後面。
    從這里看不到村中任何房舍。
    自然,從村里也看不到這個地方。
    而他身後就是高大的石頭跟荊棘灌木,他個頭也不算高大,能很好的隱藏在這里。
    也不知道峰哥是怎麼發現他的。
    李青峰見阿寶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也不惱,反倒是繼續追問
    “阿寶,你先告訴我,你要這些地干什麼?”
    “你是一個小孩子,地里的事情按理來說是不需要你操心的,就算要操心,也是你爸跟你爺奶操心。”
    “那你為什麼要偷偷跑來這里開荒?”
    “難道說,你喜歡種地?想種一輩子的地?”
    “就想一輩子留在村里老老實實的種地,不想去外頭的世界闖蕩一番,對嗎?”
    這麼小的年紀有書不念非要跑來干大人的活計,李青峰是很不支持的。
    鑒于阿寶是個好孩子,所以該說的話他要說,不該他說的話,他也要多管閑事說上一說。
    阿寶卻道“那些都是以後的事情,以後才知道。”
    “我現在不想想那麼遠。”
    李青峰無奈,見談未來談不下去,便就只能跟他說眼下的事。
    問他“那你執意開荒種地的原因是什麼?”
    “是為了種植自己喜歡吃的瓜果蔬菜?”
    他想,這麼小一個孩子不顧正在發育的小身體,非要瞞著家里的大人跑到這里來搬運這些石頭開荒種地,大概率是只有那麼幾個原因的。
    要麼是因為覺得好玩。
    要麼是因為想幫家里分擔家庭責任。
    要麼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小願望,必須種些自己喜歡吃的瓜果蔬菜之類的。
    阿寶這架勢看著不像是為了好玩。
    而且听村民們說,阿寶他爹因為娶了楊家女人給阿寶做後媽的緣故,所以楊家人並沒有欺負他們家。
    也是因此,阿寶他爹在省城開了店,做了小生意,家里的日子應該是很好過的。
    如此一來,那就只剩下一個原因了。
    不想,阿寶還是搖頭了。
    他仰面看著高大的峰哥,背對著夕陽,十分堅定的說道
    “我想種石頭花!”
    “等我把這塊地開好了,我就去山里挖一些無主的石頭花回來種。”
    “一斤石頭花的果子能賣十塊錢呢,我也想種。”
    雖然他沒說我也想要賺錢這句話,可他的神態,以及他在說十塊錢一斤時明亮璀璨的目光都在告訴李青峰,這個孩子很渴望錢。
    渴望到了極致。
    不必說他上學時間不去學校這件事,也不必說他瞞著家人來開荒這件事,只說他開了荒不想種自己喜歡吃的瓜果蔬菜,而是一心想要種植能賣十塊錢一斤的石頭花就可以知道,他有多麼渴望金錢。
    渴望到了骨子里!
    可也是因為這樣,李青峰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一個成年男人渴望金錢很正常,可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卻有著絲毫不遜色的渴望,那就很耐人尋味了。
    他想,這該不會又是一個小花吧。
    他想起小花之前冒雨去挖野菜的事情。
    也想起小花孤身去河里撿田螺的事情。
    再看阿寶,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誕。
    阿寶怎麼可能是小花呢?
    小花是女孩子,被奶奶重男輕女對待也算是有跡可循。
    可阿寶是個男孩子啊。
    他怎麼可能是另一個小花呢?
    而且,他還是那麼勇敢那麼懂事的阿寶。
    為了給村里人一條活路,年紀最小的他敢跟著其他大哥哥亡命奔波到河市去。
    在其他人都倒下的時候,他最後一個護著手機,把手機交到何坤手里才敢暈。
    這麼英勇無畏的孩子,不管生在誰的家里,都應該是放在心尖尖上疼的。
    所以,阿寶是另外一個小花這件事是不能成立的。
    也不該成立的。
    可是,事實卻騙不了人啊。
    李青峰看著瘦巴巴的阿寶,看著他略有凹陷的眼楮,心口一陣酸澀。
    他放下石頭,抬手摸了摸阿寶的腦瓜子,又捏了捏他的胳膊。
    十來歲的孩子雖然正是喜歡打鬧的年紀,尤其是男孩子,看起來會格外的顯瘦一些。
    但只要是能正常攝入營養的孩子,就算會因為每天打打鬧鬧而消耗了大量的脂肪,可肉質卻會很緊實。
    皮膚也會很有彈性。
    阿寶不是。
    他的腦袋大得有些突兀。
    胳膊細得仿佛只剩下骨頭。
    身上的衣服雖然看不到補丁,但卻瞞不過李青峰的眼楮。
    阿寶的衣服已經經歷過多次縫補,只不過是縫補之人小有心機,將針腳都藏在了里側。
    如此一來,從外頭看,就很難看到阿寶的衣服被縫補過。
    阿寶被峰哥又摸又捏,有些莫名其妙。
    峰哥問他“阿寶,你很缺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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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寶下意識的點點頭,但隨即又猛地搖頭,神色略顯慌張的說道
    “不不不,我不缺錢。”
    “我不缺錢的,我爸爸有錢。”
    他擺著手,有些語無倫次,
    “我、我家很有錢。我爸爸在城里做生意。”
    “我不缺錢。”
    “我種石頭花,只是想偷偷賺點錢給家里人一個驚喜。”
    “我真的不缺錢。”
    “我爸爸的店生意很好的。”
    “每天都能賺很多錢,根本就花不完那麼多。”
    他以為他這樣說峰哥就會相信他。
    可他發現,自己越是解釋,峰哥的眉頭就皺得越深。
    他有些繃不住了,抓起一旁的鋤頭扭頭就跑。
    他消瘦的背影被夕陽拉得長長的,像一條隨著地勢起伏的山澗,奔騰熱烈勇敢無畏,卻又不得不面對現實,小心翼翼的躲藏在茂密的林葉中,躲藏在荒蕪的野草里,不敢抬頭去看日月星辰,只怕自己為數不多的水量會被蒸發殆盡。
    李青峰回到家里的時候,外婆已經在生火準備做飯。
    太姥爺跟太姥姥也坐在廚房的門口,興致勃勃的听外婆說著後山開荒的事情。
    關紅說青峰如何如何的厲害。
    她每夸一句,兩個老人臉上的笑容便要深一分。
    子衡子瑜在院子里追逐打鬧。
    夕陽已經觸踫到了山尖尖,很快就要落下去。
    李青峰走進廚房里想從外婆手中接過做飯的活,可外婆死活不讓。
    非說他已經夠辛苦了,這會兒該休息休息。
    李青峰無奈,只好也搬來小板凳在廚房門口外側坐下。
    一邊看著兩個孩子玩耍,一邊說起阿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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