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往事，關紅的悲傷不知怎的竟比以往淡然了許多。
她緩緩開口道︰“楊老鬼就是楊識仁的親爹。”
“當初為了搶奪我們家的房子，楊老鬼跟我丈夫起了沖突，把我丈夫打死了。”
“我們原本以為他會受到懲罰的，可誰能想到，楊老鬼跟那些人串通一氣，他非但沒有收到應有的懲罰，而且還變本加厲。”
“有一次趁著我帶阿芝下地干活，就帶著人想要欺負我們母女倆。”
......
事情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
但對于受害者來說，卻是歷歷在目，恍如昨日。
當時的楊老鬼就等同于如今的楊食人，是村中惡霸。
欺男霸女，無惡不作。
村民們苦他久矣。
就像如今的藍家人苦楊家人久矣一般。
如今的藍家人生活在一個法律健全的時代都無法靠著律法扳倒楊家人。
更不必說那個年代的藍家人。
那時候，楊老鬼打死人了就跟沒事人一樣。
但關紅的女兒為了救自己的母親不被壞人玷污，用鋤頭從後面敲了楊老鬼的後腦勺，把楊老鬼打死了，卻是要填命。
只能說，不管在哪個時代，好人總是比惡人活得更為艱難一些。
關紅的女兒藍玉芝打死楊老鬼被其他楊家人看到了。
藍叔公等人就算想要幫藍玉芝一命抵一命都沒有辦法。
無奈之下，為了讓藍玉芝活下去，關紅等人只能將家里所有銀錢給了藍玉芝，讓她即刻出發，躲進山里，從山里跑到別處去藏身。
本來，關紅這個母親應該跟著阿芝一起走的。
可當時家中兩個老人因為失去兒子倒在了床上起不來了，她要是跟著女兒一起走了，只怕兩個老人活不長。
而且，她肚子里還有個遺腹子，雖然後來孩子還是落了，可當時並不知曉後來的事情。
如果懷著孕的她在山里出現什麼意外，只怕會成為女兒的累贅。
因此，一家人不得不狠心讓藍玉芝自己逃走。
藍玉芝剛走沒多久，官差的就上門了。
因為楊家人親眼看到藍玉芝殺人，所以勢必要抓藍玉芝去槍斃。
可藍玉芝已經跑了，官差也沒有辦法。
就這樣，藍玉芝成為了通緝犯。
不過，當時因為楊老鬼被打死，楊家人倒是老實過好一些年。
直至後來楊食人成年了，又才繼承了楊老鬼的衣缽，成為了村里一霸。
以前每每回憶這段痛苦的記憶，關紅都會哭得泣不成聲悲痛欲絕。
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大概是因為眼前的青峰跟阿芝長得有極為相似的緣故，以至于心中有了慰藉，因此說起這些過往都沒有以前那般悲痛了。
她雖然紅了眼眶，流著淚水，但聲音卻是平和的︰
“那個年代的日子比現在的日子艱難多了。”
“多生一個孩子都要命，更何況是打死人。不過那也只是針對老百姓而已。”
“對于那些有門路的就什麼都不是難事。”
“楊老鬼打死人算不得什麼事。”
“但阿芝打死人就必須填命。”
“好在我們狠下心讓阿芝往山里跑了。”
“雖然沒了她的消息，但我知道，我的阿芝肯定活得好好的。”
李青峰一行人悶悶的听完了關紅的一番話，久久無語。
房間內的氣壓低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唯有兩個孩子一臉天真，並未受到任何影響。
子瑜在想今晚吃什麼。
子衡則是疑惑︰“那個叫阿芝的不是為了保護自己的母親不被壞人欺負才打死人的嗎？”
“為什麼要拉她去槍斃？”
“不是只有壞人才會被槍斃嗎？”
還有耍流氓的也要被槍斃！
李青峰摸摸他的頭解釋道︰
“有些時候，有些東西，並不是老百姓可以做主的。”
生活在底層的人沒有資格做主。
子衡還小，不懂人世的艱難。
倒是何坤懂得，他說︰“咱們跟人家談法律的時候，人家會跟咱們談武力。”
“咱們跟人家比武力的時候，人家又會跟咱們談法律。”
藍哲年紀雖然也不大，倒也感受過這世道的艱難了，很是認可老大的話，點著頭道︰
“真操蛋，什麼都是別人說的算，老實人就只能任人宰割。”
這個時候，另一側靠牆的床鋪上緩緩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
“紅啊，阿芝回來了？”
隔壁床鋪上躺著的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漢。
原先老漢一直在閉著眼楮昏睡。
這會兒睫毛顫動，已經幽幽轉醒。
只是，他出氣多，進氣少，那眼皮仿佛千斤重擔，顫動了許久也只是微微睜開一條細縫。
李青峰見老人家因為情緒激動而呼吸困難，連忙上前雙手握住他奮力抬起的手，柔聲道︰
“老人家，您別激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藍叔公听著悅耳的聲音，感受著手心的溫度，笑了︰
“阿芝回來了，我就好了。”
“阿芝沒回來。”關紅鼻頭一酸，眼淚又落了下來。
藍叔公嘆口氣，好一會兒才說道︰
“不回來也好，回來了也是受罪。”
他的氣息比方才充盈了許多，說話的聲音都大了不少。
他自己也感覺到了變化，猛的睜開眼楮，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跟記憶里的阿芝長得有七分相似的面龐。
“阿芝！”他瞬間精神大作，反手抓住李青峰的手，激動道，
“阿芝！”
李青峰將另一只手覆蓋在老人的手背上，溫聲道︰
“老人家，我不是阿芝，我叫李青峰。”
藍叔公定定看著李青峰，似是不相信這話，將他從眉毛到下巴，一寸一寸的看。
越看越覺得像，顫動著嘴唇喊道︰“阿芝，你就是阿芝！”
“阿芝啊，我是爺爺！”
“我是爺爺啊。”
“爺爺沒用，爺爺護不住你！”
“老頭子，你看清楚了，那是個男娃，不是阿芝。咱家阿芝這會兒得有五十來歲了。”叔婆說。
藍叔公這才緩緩松開了手，點著頭不情不願卻又不得不面對現實︰
“對，對，對，阿芝離家幾十年了，現在得有五十來歲了。”
“阿芝、阿芝她、她長得好看，就算老了，也好看。”
“她干活勤快，肯定每天都不停的干活，說不定又曬得黑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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