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面夜叉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虎面少年道︰“不清楚！我連你究竟是不是個人，都不太清楚。”
紫面夜叉的笑容凍結，手已握住了劍柄。
“鏘”的一聲，劍已出鞘。
但他手里拿著的還是只有個劍柄。
劍卻留在了劍鞘里。
他的劍剛拔出來，虎面少年突然伸手一彈，這柄精鋼長劍就斷了。
從劍柄下一寸處折斷的，所以劍柄雖拔起，劍身卻又滑入了劍鞘里。
紫面夜叉看著手里的劍柄，一張臉早已慘白如紙。
屋子里也沒有人笑了！
非但笑不出，甚至連呼吸都已幾乎停頓！
只剩下一種聲音。
推骨牌的聲音。
剛才發生的事，好像只有他一個人沒看見。
甦陌離雖然看見了，但臉上卻還是全無表情。
虎面少年看著他，微笑道︰“你看，我沒有騙你吧，別人想請我喝酒都困難得很。”
甦陌離慢慢地點了點頭︰“你確實沒有騙我。”
虎面少年道︰“那你請不請呢？”
甦陌離慢慢地搖了搖頭︰“我不請。”他站起來，轉過身，似乎已不願再討論這件事。
但他又回過頭來看了紫面夜叉一眼，緩緩道︰“你應該用買衣服的錢，去買把好劍；但最好還是從此不要佩劍，用劍來做裝飾，實在是危險得很。”
他說得很慢，很誠懇，這本是金石良言。但听在紫面夜叉的耳朵里，那種滋味卻是不太好受的。
他看著甦陌離，慘白的臉已發青。
甦陌離正在慢慢地往外走。
紫面夜叉緊握著雙拳，又憤怒，又失望。
他本來希望虎面少年將甦陌離一把揪回來的。
虎面少年的武功雖然可怕，但甦陌離的武功，卻不見得可怕。
紫面夜叉使了個眼色，本來和他同桌的人，已有兩個慢慢地站了起來，顯然是想追出去。
就在這時，屋子里忽然響起了個很奇怪的聲音︰“你不願別人請你喝酒，願不願意請別人喝酒呢？”
聲音低沉而柔和，但每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人發現，那服裝華麗、修飾整潔的中年人，此時已轉過頭來，正在看著虎面少年微笑。
此人正是極樂樓的老板！
虎面少年也笑了︰“別人請我是一回事，我請不請別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老板微笑道︰“不錯，那是完全不同的。”
虎面少年道︰“所以我請！這屋子里的每個人我都請！”
他說話的神情，就好像已將自己當成了這地方的老板似的。
紫面夜叉咬著牙，突然扭頭就往外走。
虎面少年緩緩道︰“只不過我請人喝酒的時候，誰不喝都不行，不喝醉也不行。”
紫面夜叉胸膛起伏，突然回頭道︰“你知不知道請人喝酒，是要銀子的？”
虎面少年笑道︰“銀子？你看我身上像不像帶著銀子的人？”
紫面夜叉道︰“你的確不像。”
虎面少年悠然道︰“幸好買酒並不一定要用銀子的，用豆子也行。”
紫面夜叉怔了怔道︰“豆子？什麼豆子？”
虎面少年道︰“就是這種豆子。”
他手里忽然多了個麻袋，手一抖，麻袋里的豆子就溜了出來，就像是用什麼魔法似的。
他撒出的竟然是金豆。
眾人都沒想到，面前這個平平無奇的虎面少年，竟然還是一個富家子！
紫面夜叉看著滿地滾動的金豆，怔了很久，才抬起頭，勉強笑道︰“我只有一件事不懂。”
虎面少年道︰“你不懂的事，我一定懂。”
紫面夜叉道︰“你不要別人請你喝酒，為什麼又要請別人，那有什麼不同？”
虎面少年眨眨眼，走到他面前，悄悄地道︰“若有條狗要請你去吃屎，你吃不吃？”
紫面夜叉變色道︰“當然不吃。”
虎面少年笑道︰“我也不吃的，但我卻時常喂狗。”
他頓了頓，突然又道︰“喝了我的酒，你只有三個選擇！”
紫面夜叉一愣︰“什麼選擇？”
虎面少年淡淡道︰“第一，要麼你自我了斷；第二，要麼我來幫你了斷；第三，要麼我送你去官府！”
紫面夜叉此時面如死灰，汗如雨下，他下意識的摸了一下他的快劍。
劍柄還在，但快劍已斷！
虎面少年忽然道︰“你學劍？”
紫面夜叉道︰“我就是劍。”
虎面少年道︰“你知不知道劍的精義何在？”
紫面夜叉道︰“你說！”
虎面少年道︰“在于善！”
紫面夜叉道︰“善？”
虎面少年道︰“劍乃兵中君子！唯有善心正意，才能達到劍術的巔峰！不善的人，根本不配論劍！”
紫面夜叉的瞳孔突又收縮。
虎面少年冷冷道︰“我一出手就可取你性命，你信不信？”
紫面夜叉嘴唇已咬得出血，嘎聲道︰“你為何不索性殺了我？”
虎面少年道︰“你想死？”
紫面夜叉大聲道︰“大丈夫死又何懼？你只管下手吧！”
他雖然拼命想裝出視死如歸的豪氣，卻裝得並不太高明。
虎面少年道︰“我若不想殺你，你也想死麼？”
紫面夜叉怔住了。
若是還能好好的活著，有誰會真的想死？
虎面少年道︰“你本來該死！但我又改主意了，我現在只想送你去官府！”
此時的紫面夜叉，竟然連大氣都不敢出。
一向心狠手辣的江洋大盜，此時此刻竟然變成了一只溫順的小綿羊！
這就是江湖！
誰的劍快！誰就有理！
……
此時極樂樓幾十雙眼楮都已看得發直。
那虎面少年武功之高，是他們從未見過的！
眾人一時竟連喝彩都忘了。
“此人是誰？縱橫江湖的紫面夜叉孫奎，在他面前竟然連劍都拔不出來！”
“是啊，武功這麼好，以前可從沒見過！”
“他看上去也很是平平無奇嘛！”
眾人一時之間竊竊私語。
只听那中年老板微微笑道︰“東平縣，綠屏山，碧水湖，李家山莊，李家大少李虎，江湖人稱虎面郎君！”
“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這人可一向是個愛管閑事的主，大盜紫面夜叉遇上他，可算是要倒霉嘍！”
這虎面郎君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他二十左右年紀，不算小，但也絕不能算老。
他喜歡享受，也懂得享受。
他喜歡酒，卻很少喝醉。
他喜歡能歌善舞的女人，所以一向很尊敬她們。
他嫉惡如仇，卻從不亂殺無辜。
……
甦陌離走出門的時候，門外的風沙似乎更大了。
但他並沒有回頭。
他只要一開始往前走，就絕不會回頭。
風很大，暗巷中一排木板蓋的屋子，仿佛已被風吹得搖晃起來。
他走過這排木板屋，在最後一間的門口停了下來。
他腳步一停下，門就開了。
門里卻沒有人聲，也沒有燈光，比門外更黑暗。
甦陌離也沒有說什麼，就走了進去，回身關起了門。
他似乎已完全習慣黑暗。
黑暗中忽然有一只手伸過來，握住了他的手。
這是只溫暖、光滑、柔細的手。
甦陌離就站著，讓這只手握著他的手。
然後黑暗中才響起一個人的聲音，耳語般低聲道︰“我已等了很久。”
這是個溫柔、甜美、年輕的聲音。
甦陌離慢慢地點了點頭，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你的確等了很久。”
少女道︰“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甦陌離道︰“今天，黃昏。”
少女道︰“你沒有直接到這里來？”
甦陌離道︰“我沒有。”
少女道︰“為什麼不直接來？”
甦陌離道︰“現在我已來了。”
少女柔聲道︰“不錯，現在你已來了，只要你能來，我無論等多久都值得。”
她究竟已等了多久？
她是誰？
為什麼要在這里等？
沒有人知道，除了他們自己之外，世上絕沒有別的人知道。
甦陌離道︰“你已全都準備好了？”
少女道︰“全都準備好了，無論你要什麼，只要說出來就行。”
甦陌離什麼都沒有說。
少女突然問道︰“”天涯遠不遠？”
甦陌離道︰“不遠！人就在天涯，天涯又怎麼會遠？”
少女道︰“你的明月是什麼顏色？”
甦陌離道︰“是藍的，就像海一樣藍，一樣深，一樣憂郁。”
少女道︰“你的明月在那？”
甦陌離道︰“就在我的心，我的心就是明月。”
少女的聲音卻更輕柔︰“我知道你要的是什麼，我知道.……”
她的手在黑暗中摸索，找著了甦陌離的衣紐。
她的手輕巧而溫柔...…
甦陌離忽然已完全赤裸。
屋子里很溫暖，沒有冬日的寒風。
但甦陌離的肌膚卻如在風中一樣，已抽縮顫抖。
少女的聲音如夢囈︰“你一直是個孩子，現在，我要你成為真正的男人！因為有些事情，只有真正的男人才能做....”
她的嘴唇溫暖而潮濕，輕吻著甦陌離的胸膛。
她的手在探索著.....
甦陌離倒下，倒在床上，可是他的劍並沒有松手。
他是一個劍客，一個浪子！
這柄劍早已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
他永遠無法擺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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