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時間流逝，第二天，葉默和鄭孟俊兩人再次對王新龍展開了審訊。
審訊室的日光燈管發出輕微的嗡鳴，將牆面映照得一片慘白。
葉默推開厚重的鐵門時，牆上的電子鐘正顯示著上午九點零三分，距離之前結束審訊剛好過去二十四個小時。
他和鄭孟俊交換了個眼神，兩人眼底都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為了梳理王新龍的背景資料，他們幾乎徹夜未眠。
當王新龍的身影出現在審訊椅上時，葉默敏銳地注意到他蒼白的臉色以及眼底難以掩飾的紅血絲。
但與之前的焦躁不同，此刻的王新龍正用一種近乎詭異的平靜注視著他們，手指有節奏地輕叩著桌面，仿佛早已料到這場會面。
“兩位領導，”王新龍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卻異常清晰，“律師昨天下午來過了，他把法律條文都給我講透了，就現在這個情況，我怎麼狡辯也沒有用了，所以，我認罪。”
聞言，葉默微微愣了愣，身旁的鄭孟俊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
雖然王新龍之前答應過，只要見了律師之後，就會認罪。
可即便如此，葉默和鄭孟俊兩人，也覺得這其中有問題。
“王新龍！”葉默刻意放緩了語速，筆尖在筆錄紙上懸停道︰“我今天要問你的，不是關于趙天剛的案子，而是另外一起獨立的大案，這件案子，你的嫌疑很大。”
聞言，王新龍面色平淡的看著葉默道︰“什麼案子？”
“98年江陵縣那起震驚全國的公交車失蹤案。”
此言一出，王新龍整個人顫抖了一下，身上的骨頭都因為這一下子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他的眼珠子轉了一下，隨後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這起案子，是我做的，我認罪。”
“ 當”一聲，鄭孟俊手里的保溫杯沒拿穩，磕在金屬桌沿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一旁的趙隊長也愣住了，握著筆的手僵在半空。
這起懸案困擾了市局整整十一年，當年參與調查的老刑警大多已經退休，如今這家伙就這麼輕描淡寫的認罪了，反而讓人背脊發涼。
“你為什麼要制造這起案子？”葉默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他死死盯著王新龍的眼楮，試圖從中找到說謊的痕跡。
王新龍卻突然抬起頭，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弧度︰“我說了我認罪，案子就是我干的，你們沒必要問其他的，問了我也不會說。”
聞言，趙支隊長的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他將筆錄紙往前推了推，紙張摩擦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你以為一句認罪就能了結？沒有作案動機，沒有實施過程，甚至沒有物證關聯，我們完全可以認定你在替人頂罪。”
“隨你們怎麼想。”王新龍把頭扭向一側，脖頸上的青筋微微凸起，“總之是我一個人干的，跟別人沒關系。”
這時候，葉默緩緩放下記錄筆，筆身與桌面踫撞發出輕響。
他身體前傾，雙肘撐在桌面上，目光如炬地鎖定著王新龍道︰“98年那輛失蹤的公交車上，遇害的八名乘客都有個共同點，他們出事前都去過江陵縣的好運來彩票店，而且都中了一筆大獎，根據我們調取的工商檔案，那家彩票店的實際經營者，就是你王新龍，你為什麼要大費周折去做這些？你的動機是怎麼？”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靜水的石子，王新龍的肩膀猛地一顫。
葉默清楚地看到他原本平靜的臉色瞬間褪去血色，嘴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但這失態只持續了短短兩秒，他便迅速恢復了鎮定，甚至還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警官你搞錯了。”王新龍的聲音帶著刻意壓制的顫抖︰“我當年一直在做酒水批發生意，倉庫都在城郊的物流園，從沒踫過彩票行業，這種沒根據的話可不能亂說。”
見到王新龍承認自己是凶手，但是又不承認彩票店的事情，葉默此時也意識到了什麼。
這家伙肯定是在有意隱瞞這件事，目的大概率就是為了包庇趙天剛。
葉默沒有接話，只是從文件袋里抽出一張泛黃的資料紙，輕輕拍在王新龍面前。
照片上的中年男人穿著藍色工裝，站在掛著“周記超市”招牌的店面前，笑得露出兩顆虎牙。
“資料上的人叫周化騰，98年的時候在南屏路開超市。”葉默直直的看著王新龍道︰“這個人，你應該不會不認識吧？”
看著這份資料，王新龍的目光觸及照片的瞬間，臉色“唰”地變得慘白如紙。
他的手指神經質地蜷縮起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原本平穩的呼吸突然變得粗重，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嚨。
審訊室里的空氣再次凝固，只剩下牆上電子鐘單調的滴答聲，敲打著每個人緊繃的神經。
“這個人是誰啊？什麼周化騰，李化騰的，我見都沒見過。”王新龍搖了搖頭道。
“你既然承認了這件案子就是你干的，為什麼不承認彩票店的幕後老板就是你？你說你不認識這個人，可這個人卻認識你，你當年給了周化騰一筆錢，幫他度過了經濟危機，你在他眼里，就是救命恩人，他可一輩子都忘不掉你的長相，再說了，你現在的樣子，和十年前變化也不大。”葉默直接說道。
見到葉默都這麼說了，王新龍依舊不承認。
“反正，你說的公交車失蹤案就是我干的，但這什麼彩票店，我不清楚。”
“你承認你制造的這起八人死亡慘案，卻不承認彩票店，你的目的是什麼？難不成，是為了包庇趙天剛？我告訴你，趙天剛已經承認了多起殺人罪行，你包庇他沒有用，徐珊珊和許大茂都是他殺的，現在已經證據確鑿，如果這起公交車失蹤案，也是他干的，你沒必要幫他隱瞞，你現在犯下的罪，大多都是經濟犯罪，罪不至死，你還有改過自新的機會。”
听到葉默說的這番話，此時的王新龍臉上的表情的確有些變化。
沒有人想死，王新龍也不例外。
但是，王新龍思索片刻後，卻仍舊不肯承認彩票店的事情。
“我說了，我沒開過彩票店，更不認識什麼周化騰。”
“王新龍，我知道你為了報恩一心求死，但既然趙天剛已經罪不可赦，而你卻仍舊故意隱瞞，所以，我懷疑你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包庇趙天剛，難不成，律師和你說了什麼？所以，你現在目的是在包庇除了趙天剛之外的其他人？”
此言一出，王新龍下意識地咽了一下口水，很明顯，他有些慌了。
對比起秦思明和趙青青，這個人的偽裝能力明顯要差很多。
這時候，葉默乘勝追擊，直接開口道︰“既然不是為了包庇趙天剛，那你現在包庇的人，那就是趙天剛的女兒，趙青青，你回答我，公交車失蹤案，是不是趙青青一手策劃的？”
這句話一出來，王新龍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整個人僵在審訊椅上，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他嘴唇哆嗦著，半天沒發出一點聲音，只有急促的呼吸聲在審訊室里來回沖撞。
“你…… 你胡說什麼！” 王新龍突然拔高了音量，之前那詭異的平靜徹底碎裂，眼底翻涌著驚濤駭浪︰“青青是無辜的！她那時候才多大？一個小姑娘怎麼可能策劃這種案子！你們別想往她身上潑髒水！”
聞言，葉默手指在桌面輕輕敲擊著，目光如探照燈般緊鎖著他道︰“98 年趙青青剛滿十八歲，年紀確實不大，但她的現任丈夫秦思明已經25歲了，他完全有能力策劃這件案子，而且，一提到趙青青，你就如此的激動，你讓我怎麼不懷疑趙青青和秦思明這兩個人？”
意識到自己已經掉入了葉默的陷阱，此時的王新龍額頭上開始冒汗。
他不停地呼吸著，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片刻後，王新龍臉色平靜的看著葉默道︰“這起公交車失蹤案，的確是我干的，指使我干這件事的人，確實是趙天剛，但是我也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們，這件案子，和秦思明還有趙青青沒有什麼關系，你們要是想知道真相的話，就去找趙天剛，他會告訴你們一切的。”
听到王新龍這麼說，葉默此時緊皺眉頭問道︰“你為什麼要幫趙天剛做這件事？這可是八條人命，根據我們調查，你雖然是趙天剛手底下的四大金剛之首，也是他最信任的人，可你在這之前，沒有參與過任何一起命案。”
“因為我的命是趙天剛給的，我的仇，是趙天剛幫我報的，他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無怨無悔。”
“趙天剛到底幫了你什麼？他這種人忘恩負義，為了活命連親兄弟都舍得出賣，值得你這麼替他賣命嗎？”
“你錯了，趙天剛重情重義，他殺的人，都是該死的人，我這輩子跟著他，死而無憾。”
“重情重義的人，讓自己手底下的兄弟去替他坐牢，要刑滿釋放了，就找人去監獄里殺他滅口？重情重義的人，會直接殺了好兄弟許大茂？他這麼重情重義，王宏志為什麼一股腦的就把所有關于他的事情都抖出來了？”
聞言，王新龍冷笑了一下道︰“王宏志那種狗東西，他才是真正的忘恩負義，趙天剛對他這麼好，他翅膀硬了就直接自立門戶，就這，趙天剛都沒想著殺人滅口，你就說趙天剛對他還要怎麼樣？”
“那羅成峰呢？羅成峰入獄前交代趙天剛，讓他幫忙照顧好妻兒，可趙天剛不僅沒有做到，還在他刑滿釋放之前，花一百萬找殺手去滅口，這種人，做事完全沒有下限，你還替他這麼賣命？”
“放你的狗屁，趙天剛啥時候找殺手去殺羅成峰了？當年因為沒有保護好羅成峰的妻兒，趙天剛往自己身上插了好幾刀，他內疚了一輩子，一直就想著好好補償羅成峰，所以才會讓人假扮他的妻子給他寫信，給他寄錢。目的就是想讓羅成峰能夠堅持活下去，活到出獄這天。”
“趙天剛已經讓我準備好了所有材料，等羅成峰出獄之後，直接將公司的20%股份都給他，以此來彌補這些年對他的虧欠。我就不明白了，到底你們是從哪里查到的，居然說趙天剛找殺手去監獄里滅口？他的產業好不容易洗白，至于做這種蠢事嗎？這都什麼年代了，你知道去監獄里殺個人有多難嗎？你以為這是國外啊？”
听到王新龍一口氣說了這麼多。
此時的葉默和鄭孟俊兩人，也覺得不對勁起來。
這個趙天剛如今完全洗白，身家好幾億，國外還有個信托基金，里面都是他洗干淨的錢。
就算要殺羅成峰，他也完全可以等到羅成峰出獄之後再殺他。
所以，這個真正要殺羅成峰滅口的人，估計另有其人。
這時候，葉默看著王新龍開口道︰“我們掌握的線索是不會有錯的，的確有人給了百萬現金，讓殺手去殺羅成峰，而且，這個消息，在圈里子很多人都知道。”
聞言，王新龍不屑的笑了笑道︰“大哥，您是搞刑偵的，趙天剛要殺羅成峰，為什麼要去監獄里冒險？他等到羅成峰出獄，把他接到家里，然後撒謊說他的妻子都在國外，把他送去國外，再滅口難道不行嗎？”
听到這話，葉默和鄭孟俊兩人頓時面面相覷，好像仔細這麼一想，的確是這麼一回事。
于是，葉默連忙開口問道︰“那你覺得，誰會這麼做？”
聞言，王新龍思索片刻後道︰“我覺得，應該就是趙氏集團那幫元老，他們擔心羅成峰出來之後成為定時炸彈，並且，他們知道趙天剛要把股份交給羅成峰，他們不答應，所以，他們沒打算讓羅成峰活。”
听到王新龍這話，葉默和鄭孟俊兩人都覺得有些道理。
片刻後，葉默又問道︰“你說的這些元老，都有誰？他們是些什麼人，地位難道比你還要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