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在肖恩提供營養藥丸和養生計劃的作用下,阿門特老先生的細胞活性保持在一個較高的水準。
作為老人,他每天都醒得很早。
他看到在實驗室的小可和肖恩,並沒有裝作驚訝的樣子,而是神態如常。
因為他早在監視器里看到他們了,只要他願意,整個基地的所有房間所有星奴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楮和耳朵,包括肖恩和小可倆人剛剛在檔案室的對話,他听到了只言片語,他們對話的所有細節,他打算稍後再仔細听一遍。
“阿門特先生,早上好。”小可站起身來,作為星奴,她必須表示對afr星地球基地負責人的尊重和禮貌。
現在最尷尬的人是肖恩,阿門特老人突然出現,他感覺很突兀。
“阿門特先生,我在幫小可測試一些基因樣本。”肖恩語無倫次的說。
如果阿門特先生知道他在檔案室讓小可瀏覽已失蹤星奴們的檔案數據,不知道阿門特先生會怎麼懲罰他。
阿門特無視肖恩臉上堆起的古怪而尷尬的笑意,“肖恩,小可這次回來一定有很多的問題想問我,就讓我和她單獨聊聊吧。”
肖恩點點頭,背過身對著阿門特先生,簡單收拾了一下實驗桌上的儀器,趁機朝小可使了個眼色,他嘴唇快速的一張一合,那意思是千萬別出賣我。
小可一下子就領會了他的意思,沖他眨了眨眼楮。肖恩快步走出了實驗室。
阿門特先生在靠近實驗桌前的一張椅子前坐了下來,那雙如鷹隼般的眼楮閃著精明而銳利的光芒。盡管他溫和的注視著小可,但是小可還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中包羅萬象,和小可之前感知到他慈愛和溫厚的形象有一些差距。
她知道,因為她先入為主的猜忌、懷疑和推測,她對阿門特先生的感覺似乎變得不同了,她已無法掩蓋她目光中的猜疑和警惕。
“你一定有很多困惑,孩子。你很像我年輕時候,喜歡思辨、批判,對一切都懷著一種質疑精神,自我懷疑。也許每一位星奴都會經歷這麼一個階段,在地球上生存的確很不容易,看到那些可以自由追尋生活和職業的地球人,我們混跡其中,有時候會產生自我懷疑。
“我們的身體樣貌和地球人無異,但是我們所有的一切行動、思想和意志都受控于amix星系,我們歸屬于哪里?我們的最終命運在哪里?在地球上當一輩子amix星系的奴隸?我們有沒有機會成為一個自由的人?就像一個普通的地球人一樣。”
阿門特先生娓娓道來,語氣溫和而平靜,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
“您已經獲得自由了,不是麼?這個問題對您來說應該已經不是一個困惑了吧?”小可眼楮微微眯起,審視著阿門特先生,她防御性的挑釁道。
她覺得自己從來也沒試圖了解過阿門特先生,她有些警惕,放下心防會讓她失去自己的獨立思考和判斷麼?
阿門特先生臉上微微一笑,絲毫也不在乎小可的語氣,他把這看做是年輕人青春期的叛逆,語調中總是充滿質疑和反諷。
“本質上,我們和那些看似自由的地球人並沒有什麼不同。你覺得地球人自由麼?他們受困于物質條件,對錢和資本的需求和渴望。窮人們整日勞作,仍然受困于食不果腹的生活,表面上他們行動自由,但是沒有錢,每日只能為了生計奔波,他們本質上是沒有什麼自由的。
“中產階級自由麼?他們也許擁有部分自由,支配自己的某一部分生活,但是他們受制于工作,他們把每一天的大部分時光都交給了工作,為了保住工作,多數時候還要加班,別無選擇,他們只能留給家人很少的時光。如果他們不努力工作,很可能就被炒魷魚了。
“對于普通的地球人,失去了工作和收入,就好像魚兒失去了水,鳥兒失去了翅膀。他們會看著自己超前消費的信用卡賬單焦慮、恐慌。為尋找到下一份工作,有時候不得不卑躬屈膝,奴顏媚骨,出賣自己的尊嚴,逼迫自己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或者違反自己原則的事情。
“那些有錢人自由麼?他們要拼命維系自己的商業王國的正常運轉和經濟利潤的不斷增長,產品的不斷創新和營銷,如果財務報表變得難看,獲得投資就變得艱難,他們就像不斷在滾輪上奔跑的倉鼠,竭盡全力要維系商業王國蒸蒸日上的樣子。
“作為amix星系的奴隸,沒有人限制你的自由,為了完成任務,你可以自由選擇一切合適的方式,你甚至不必為失業而擔心,因為amix星系、arf星和地球人總有用得著你的地方,除非有一天你完全失去了價值,比如殘廢或者腦子壞掉了什麼的。
“如果你完成任務,掙夠了某一等級的積分,你可以享受當局獎勵給你的假期和一定物質回報。我這麼跟你說,是希望你不要過分介懷amix星系奴隸的身份。把arf星基地交給你的任務僅僅當做一份看似自由的地球人獲得的一份工作來做,也許你便不會那麼質疑和糾結,對自己的星奴身份也不會懷有一種深深的自卑感。”
阿門特先生在給她做心理建設?疏導她的心理問題?這些話怎麼听起來和元老史都力誘惑她,試圖說服她為他工作所說的話听起來是那麼相似?
同樣的套路,同樣的風格,同樣的例子。他們都是想讓她認命,讓她深刻意識到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麼真正的自由?
也許,這世界只存在生存問題,任何人為了生存都必須听命于人?星奴為了生存就必須接受命運的安排,接受amix星系當局和驚奇人才公司的安排。除非爬到權力的頂層……
小可順著阿門特先生的話挑釁道︰“阿門特先生,如您所說,我想知道,如果有一天我完全失去了價值,比如殘廢或者腦子壞掉了什麼的,迎接我的會是怎樣的命運呢?我會不會淪為和那些被關在x-case研究基地的星奴一樣?變成小白鼠,孤苦無依,沒有歸屬,沒有希望,沒人搭救?在黑暗和恐懼中慢慢消耗殆盡所有生命,甚至連囚犯都不如,度過余生……”
阿門特先生嘆了口氣,他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淡淡的,不著痕跡的轉移到了另一個話題。
“很多星奴來到地球,都會陷入自卑和自我懷疑。他們向往地球人所謂的自由生活,看不清楚自由的本質和真相。最終導致他們對執行任務失去了興致,產生了惰性,失去了激情。從地球人身上學會了逃避現實、追求享樂、懶惰散漫,凡事試圖走捷徑。
“久而久之,他們學會了地球人懶散的毛病,向往一種不勞而獲的生活,甚至覺得在地球上生存有其他捷徑可走。有些星奴甚至幻想脫離驚奇人才公司的控制,他們以為真的可以做一匹脫韁的野馬,進入地球人的世界,于是自暴自棄,自甘墮落。只不過他們想象得太過美好,然而卻事與願違,一切最終化為泡影。
“一些星奴中了地球人的圈套,被地球人的巧言令色和夸夸奇談所誘惑,所欺騙,跳入地球人為他們編織好的迷夢和陷阱,最終招致了淪為小白鼠的命運。孩子,元老史都力和元老多米尼克不是也誘惑過你嗎?這就是你想知道的故事。”
阿門特老先生終于解釋完了,他目光深沉,表情真誠,似乎他根本不屑于撒謊。
他不指望小可全部相信,但他也絕不希望看到小可叛逆、質疑,不信任,對他產生敵對情緒,那樣他會逐漸失去對小可的控制力。
這真的是真相嗎?小可輕蹙眉頭,她頭痛得厲害,睡眠不足讓她根本想不清楚。
“那麼,驚奇人才公司呢?arf星地球基地呢?也放棄他們了嗎?不會再給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了嗎?”
阿門特先生淡淡的說,“基地和驚奇人才公司並沒有放棄他們。所有一切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他們選擇放棄任務,不在乎價值積分和物質激勵,不在乎激勵機制,也不在乎懲罰和淘汰機制,而是選擇偷懶。
“他們以為只要躺著帶著幻具,便能做自己的主宰,憑借自己的頭腦和意識,為世界創造價值,在地球上很好的生存。
“他們在基地和驚奇人才公司要給他們處罰之前,他們就先提前跑掉了。他們寧願選擇呆在冰冷而封閉地下洞穴和岩體之中,躲避基地對他們的追蹤,試圖徹底剪斷基地和他們的連接紐帶。
“小可,我不是你所想象的利欲燻心的商人,我也不是一個無情的利己主義者。這麼多年來,我不去營救那些投靠地球人的星奴有我自己的考慮。”
“阿門特先生,那麼,您是出于什麼考慮呢?”
阿門特臉上浮現出一抹冷漠的微笑,“如果這些失蹤的星奴對自己的逃跑行為不付出慘痛的代價,不接受教訓,沒吃過苦頭,沒受過地球人的屈辱,沒喪失過尊嚴,他們又怎麼會心甘情願願意回到之前星奴的生活?有些東西,只有曾經失去過,才會懂得珍惜。”
“阿門特先生,您知道我所質疑的一切,是因為您听到了我和肖恩的談話?”小可輕皺眉頭,凝視阿門特先生的眼楮,難以置信的說。
她過于大意了,一時之間,她難以接受這樣的現實。阿門特先生在基地所有地方都裝了監視器和拾音器,監督每一位星奴的一舉一動。
她以為arf星地球基地和arf星星奴培訓基地有所不同,至少會給星奴留一些隱私,但事實上,並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