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咱打開這門，不會有什麼暗箭毒液噴出來吧？”
漢白玉大門前，裴綸吃著一個隻果，含糊不清說著。
同時，身子盡量往後縮，愣是不敢站在大門之前。
前面的沈煉聞言狂翻白眼，沒好氣回頭喝罵。
“噴？噴你姥姥個腿！老裴，不幫忙也就罷了，咱能不能別添亂啊。”
裴綸這麼一說，十幾個正要推門的小伙子頓時面露緊張恐懼之色。
他們都是守陵軍後人，又或是當年力夫工匠的子孫，如何不知道皇陵的危險。
尤其天壽山明陵！
歷代觀山太保在明陵內都布置過很多陷阱暗器，防範後世盜墓賊入侵。
面前的德陵，難道也有這樣的凶險機關？
眾人忍不住後退一步，愣是不敢推開漢白玉大門。
就連現任觀山太保封堪鈺，也起了謹慎之色，緊鎖眉頭。
“哎，能有什麼暗箭傷人？”
站在大門前的文琪卻說話了。
他嘆氣說道︰“當年就是我負責封的地宮，崇禎皇帝下旨後時間緊迫，怎麼可能顧得上布置機關？”
“另外，師父也從未教過我機關暗器的方法。”
“諸位放心，待我勾起自來石，你們全力推開便是。”
有文琪這麼一說，眾人對視一眼全都放下了心。
接下來就順利多了。
使用特制鉤子勾起自來石後，漢白玉大門被眾人全力一推，轟然打開。
打開瞬間，一股腐朽潮濕的氣息從里面涌出。
見大門洞開，封堪鈺迫不及待就要沖進去看看老爹還活著沒有！
誰知被沈煉一把拉住。
“等一下！小鈺。”
嗯？
封堪鈺疑惑的看了一眼沈叔，不知沈叔何意。
沈煉卻揚手往地宮里扔了一枚火把。
火把落在地宮前殿的地上，依舊熊熊燃燒，照亮大殿內的一切。
五供、石頭打造的五爪龍椅，還有兩人無法環抱的青花瓷油缸赫然在目。
“氧氣！果然，里面一直存在著氧氣！”
沈煉卻根本不在意那些東西，反而興奮的喊了起來，臉上流露出激動之色。
這話一說，不光他激動，身後的封堪鈺、文琪也是臉現喜色。
什麼是氧氣！
這是先是李辛曾提出過的一個概念。
說咱們人之所以能生存，就因為空氣中存在一種叫氧氣的物質。
有它存在，人才能產生新陳代謝，維持身體各個器官的正常運轉。
若沒有氧氣，頃刻間就會死亡。
而現在看到火把在大殿里燃燒說明什麼？
說明地宮果然通風，有讓人存活的最基本條件！
再加上當年放進去的淡水和干糧……
沈煉也再忍不住心中激蕩，和封堪鈺、裴綸對視一眼後，就要沖入地宮，搜尋先生的下落！
可誰知……
眾人剛剛踏入地宮一步。
昏暗的環境里，火把的照耀之下。
一道高大清瘦的人影，緩緩出現在眾人面前。
所有人站住腳步，呆若木雞，目光凝滯，呼吸緊促。
但見那人影越走越近，等走到眾人面前後，擠出僵硬的笑容，用仿佛一百年沒有開過口的嘶啞嗓音，看著沈煉說道。
“沈煉！？”
“你也活著呢嗎？”
沈煉看著面前男人，情緒瞬間崩潰，張開雙臂摟了過去。
“先生……”
他說不出任何的話，只是摟住這道身影，失聲痛哭。
……
同一時間。
京都城外，闖軍暫時駐扎的軍營之中。
某座帥帳里， 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正看著書籍唉聲嘆息，顯然心思根本沒放在書上。
“夫君……”
一道柔和的輕呼，紅娘子換了鎧甲，身穿素衣湊了過來，本要呼喚丈夫李岩前去用餐，卻發現自家男人滿臉愁容。
“怎麼了這是？夫君，踫到什麼事，能否給奴家說說？”
脫掉鎧甲的紅娘子，盡顯女人溫柔模樣，擔憂詢問。
她不明白。
如今闖軍已佔據京城，連帶著控制北方大部分疆域，為何夫君還如此憂愁。
“娘子？”
李岩見是媳婦兒來了， 忙笑著合上書本，佯裝無事。
可夫妻兩人聯手征戰七八年，朝夕相處，什麼事能瞞得住對方？
紅娘子執意要問，李岩只好郁氣說道。
“夫君啊，在想今後如何是好！”
“什麼如何是好？”
面對媳婦兒不解，李岩只能詳細解釋道。
“娘子，都說開城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
“之前征戰四方，掠奪糧倉庫銀也就罷了，沒有軍費就去搶，就去打下大明治下的城鎮。”
“可今後呢！”
“總不能還不讓百姓納糧吧？百姓不納糧，咱大順朝如何正常運轉？”
“難道繼續去搶？可又能去搶誰的糧呢？”
“啊……這……”
紅娘子一愣，顯然從未想過這樣的問題，愣了片刻捂嘴偷笑起來。
“夫君啊！既然你想到這件事情，為何不去找闖王聊聊？去找劉爺、李過、牛金星他們問問，看看大家都是怎麼想的？”
見妻子提到他們，李岩忍不住冷笑一聲。
“他們？呵呵……”
“打進京都已經十天了吧，闖王和那些人不想著規制六部，草擬章法，卻整日吃喝玩樂，貪圖享受！”
“我听說，崇禎皇帝的後宮宮女，被他們肆意凌辱，短短十日虐死了數百人之多！”
“還有街上的百姓民女，達官貴人的丫鬟小姐，也被他們給……哎……”
李岩重重嘆了口氣，面露鄙夷之色。
紅娘子卻驚訝的張大了嘴。
她自從進城後就留在軍營里不經常出去，卻不知城里已亂成了這樣。
不想著登基稱帝，不想著完善大順朝一切架構功能，卻天天飲酒作樂，玩弄女人？
“夫君！闖王就不管管嗎？”
“闖王？呵呵呵……哎……”
李岩越發嘆息。
他以往還覺得李自成是個草莽英雄，是劉邦、項羽，最不濟也是朱元璋那樣的梟雄之輩。
可等打入京城後，他才發現，全都是一丘之貉。
闖王早已迷失了自我，沉淪在紙醉金迷之中。
上行下效，這大順王朝如何能走的長遠？
更何況。
人家朱元璋當年身邊謀士武將如雲。
文有劉伯溫、李善長、朱升等人。
武有徐達、常遇春、李文忠、藍玉等人。
闖王豈能相提並論？
就闖軍中那幾個三瓜兩棗，實在無法鑄造一個強盛的帝國！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娘子！”
李岩越想心里越煩，勉強笑道︰“對了，讓你保護好懿安皇後的尸身，你可曾辦妥？”
民間對這位張皇後評價極高，李岩也深深敬重張皇後的為人。
故而听聞張皇後自縊殉國後，也感傷許久。
尤其自從沈煉叛出闖軍離開後，他主動接起了這檔子事情。
“放心，夫君！”
提到殉國身亡的張皇後，紅娘子也嘆了口氣。
“一個張皇後，一個她貼身女官兩人，如今尚在奴家親兵營中安放，只是眼看天氣漸漸熱了，再不下葬……”
听到這里，李岩也皺起眉頭。
下葬張皇後，談何容易？
對方乃是天啟皇帝朱由校的妻子，按禮來說應該葬入天壽山德陵之中。
可挖掘德陵必要勞師動眾，並且沒什麼意義。
讓闖王派兵去干一件沒用的事情，闖王如何答應？
要知道。
就在三天前。
大明末代皇帝朱由檢的尸身才終于有了安放之處。
安葬朱由檢的事情，本來扔給了前朝的工部官員。
可這幫人自顧不暇，又唯恐攤上禍事，如何能管朱由檢埋在哪里？
導致堂堂一國帝君，竟在曠野外扔了數天之久。
最後，若非昌平州吏目趙一桂實在看不下去，自發組織籌辦崇禎皇帝的喪事，這件事才算解決。
趙一桂籌集了233兩紋銀，又用饅頭白粥雇佣了幾十個民夫，終于將朱由檢安葬到田貴妃的陵墓之中。
這個田貴妃，便是崇禎生前較為寵愛的一個妃子。
堂堂大明皇帝被葬入妃子墓中，簡直荒唐可笑。
更可笑的是，安葬他所花費的銀兩，只有區區233兩！
就這還不夠，趙一桂又自掏腰包花了五兩銀子，才給朱由檢擺上了石五供等物。
至于立碑建造 恩殿等事，是想都不要想了。
李岩听說之後，越發感嘆。
大明皇帝尚且如此下場，若是闖軍落敗，我等又會如何呢？
“這樣吧，娘子！”
想了想，李岩終究下了決心︰“咱們拿五百兩出來，雇佣一些天壽山附近的民夫，試著挖開德陵，想辦法將張皇後安葬進去。”
“不然一代賢後拋尸荒野，終究……”
紅娘子听了點頭。
五百兩足夠雇佣上千個人，大興土木挖上一個月了。
若是一個月還找不到玄宮入口，那只能怪張皇後福緣淺薄。
她開口正要說話，卻不用說了。
帳外突然響起親兵稟報的聲音。
“報……李將軍！郝將軍得悉沈煉裴綸等人正在天壽山挖掘前朝皇帝陵寢，已帶了精兵一萬人趕過去了！”
“什麼？”
李岩震驚的站起了身。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難道沈煉三人劫了工部尚書，棄兵而逃，竟然是為了挖掘朱由校的皇陵？
這下壞了！
郝搖旗得知消息，必要追殺過去，將你們害死在天壽山中。
要知道，此人早得劉宗敏授意，絕不能讓沈煉三人活著回來。
不行！
我得過去阻攔！
李岩和媳婦紅娘子對視一眼，就要披甲出營。
可惜兩人還未曾離開軍營，另一道更讓人震驚的消息傳過來了。
“報……李將軍！”
“總哨劉爺強擄吳三桂愛妾陳圓圓，吳家人阻攔不及，死傷慘重！”
轟！
李岩听到這個消息後，腦袋都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