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煉要驚呆了。
但見亦正亦邪,滿臉痞笑的丁修,垂著腦袋走在前面。
他的身後,還跟著兩男一女。
憑借沈煉的記憶,認出他們不正是不久前,在太康伯府外圍堵自己的幾人?
這幾人似乎是朱由檢的死士,這個時候進宮要干什麼?
“誰是丁修?哪呢?哪呢?”
裴綸嚼著一個地瓜干,跟傻批一樣來回的看。
“閉嘴!”
魏廷忍不住瞪他一眼,又看向沈煉。
“丁修,戚家刀傳人,善使苗刀,傳聞乃是丁白纓的徒弟,乃是悍匪出身,另有丁顯、丁泰、丁 三個師兄妹。”
“沈煉,你確定就是他們?”
沈煉一驚,沒想到這魏忠賢的義女,竟如此了解丁修等人的身份。
不過想想也釋然。
既然魏忠賢和信王亦敵亦友,自然要好好調查清楚信王的底細。
這些資料,想來查出不難。
不過魏廷提起丁白纓,沈煉心頭一黯。
此女乃是沈煉遇到過的第一名女性高手,曾使苗刀一招斬斷過自己的繡春刀。
不然,他也不會從家中拿了祖傳寶刀出來裝逼。
不過可惜,听說去年潛入皇宮行刺皇後娘娘失敗,被他的師兄陸文昭親手斬了。
想到此事,沈煉的心中就隱隱發痛。
親手斬下師妹首級,陸文昭你究竟有多麼狠辣?
等等!
沈煉頭皮一緊。
皇後張嫣?
丁白纓?
丁修?
難道,這四人要進宮謀害皇後娘娘?
可朱由檢為何要殺先帝皇後?
無數個問題在沈煉腦海盤旋。
“走吧!時候不早了,抓緊時間,不然等封鎖城門,誰也進不去了。”
魏廷已打斷沈煉思緒,當前一步帶著兩人走去。
裴綸趕緊將地瓜干揣進懷里,甚至回頭喊了一句。
“被你害死了,兄弟!”
他也無奈啊。
雖被魏忠賢一句話升了千戶,可干的是掉腦袋的營生。
但沒辦法,九千歲只要一天提督東廠, 他裴綸必須听從人家的號令。
另外,他和沈煉雖不是什麼生死之交。
但總不能眼睜睜坐視這兄弟去送死吧?
關鍵時候拉他一把,總好過又少了一個朋友。
由于有魏忠賢的腰牌,三人一路暢通無阻,甚至可以攜帶武器進城。
不過此刻也沒人管了。
因為隨著大行皇帝下葬,整個皇城都熱鬧起來。
三人走入皇宮後,很快發現丁修四人身影。
那四人依舊不緊不慢的順著夾道走著,似乎等待日出的到來。
因為日出後,朱由校的棺槨會抬出東華門,也就是俗稱的鬼門。
從鬼門出去後,沿著皇城轉悠一圈,接受百姓朝拜後前往天壽山皇陵。
到了那個時候,紫禁城將再沒有嚴防死守,只有一些城門衛兵和留守太監,以及後宮嬪妃宮女等人。
“從哪里開始找?”
裴綸傻乎乎的問了一嘴。
魏廷眼神眯起交代起來。
“你我三人,應分兵行動。”
“我是女人,在後宮轉悠還方便一些,便去搜查整個後宮。”
“沈煉,你和裴綸往前殿找吧……”
魏廷說著,看了看即將破曉的太陽。
“如今馬上就要日出,乾清宮那邊應該快出發了。”
“你們搜索三大殿、武英殿、文淵閣等地。”
“一旦有什麼消息,或者你們不好下手的話,便打出信號,引我過來……”
魏廷的意思很明白。
自然是她要親自弒君。
裴綸看著這狠辣娘們,渾身再哆嗦一下,一陣點頭。
“好……好!魏女俠,我等必然要等你出馬。”
說完,他就要拉著沈煉往前殿趕去。
魏廷見安排好一切,也要從後花園進入後宮。
誰知……
沈煉卻一動不動。
兩人一愣,不知這小子又發什麼呆。
沈煉指著遠處丁修四人的方向,結結巴巴說道。
“你們看,他們往……往……坤寧宮的方向走了!”
魏廷聞言看了一眼︰“與我們何干?”
裴綸更是氣的大罵。
“咸吃蘿卜淡操心,兄弟,趕緊找你家封太保吧,封太保怎麼可能躲在坤寧宮皇後住所。”
說完,又要拉沈煉離開。
沈煉卻一把掙脫裴綸的手。
“不行!”
“我得去看看,張皇後乃是先生的徒弟,先生曾為她放棄狀元身份,我絕不能坐視她再出事!不然愧對先生!”
說完,竟發足往坤寧宮方向跑去。
裴綸見狀,真要氣瘋了。
你這不沒事找死呢嗎。
人家皇上想要張皇後死,你拿什麼攔?
拿命?
“真他媽的天生舔狗!”
可惜,裴綸罵歸罵,還是想了不到數秒,一咬牙一跺腳跟了上去。
“你們……”
魏廷沒想到,剛一進宮就出現這種變故,見兩人即將失去蹤跡,她也只好邁步狂奔。
……
坤寧宮,大殿內。
太陽即將升起,前殿哀樂大作,唯有在這里死寂冷清。
“娘娘……”
宮令女官陸令萱,身穿一身喪服,看著同樣身穿的喪服的張嫣,憂聲發問。
“今日便要將他葬入皇陵,明日您便要離開坤寧宮。”
“睡會吧,娘娘!這七天來,您什麼都不曾吃下,再如此下去,身體會扛不住啊。”
陸令萱說著,流出眼淚。
自從朱由校死後,張嫣守靈七日,除了喝一些水外,再沒吃過任何東西。
此刻越發清減,衣帶漸寬,幾乎看不出往日模樣。
張嫣卻失魂落魄,坐在軟榻上呆呆的不知想著什麼。
朱由校要下葬了,這個人將徹底離開皇宮,離開自己的世界。
七天來,張嫣左思右想,始終在考慮自己究竟做錯沒有?
如果做的沒錯,為何自己如此痛苦。
如果做錯,誰又該為她的孩兒,為‘師父’的死付出代價?
她想不明白,以至于心態漸漸崩潰,整個人都要發瘋。
“娘娘……”
陸令萱見寶珠毫無反應,只好又喊一聲。
“嗯?”
張嫣終于察覺,微微轉頭,渾身僵硬的好似死掉的僵尸。
“令萱,什麼事?”
見寶珠沒瘋,陸令萱大松口氣︰“娘娘,日出了!送葬隊伍應該已經出發,睡一會吧!我去收拾東西,明日咱們還要遷到慈慶宮呢。”
听到令萱的話,張嫣痴痴笑了,莫名想起當初丁白纓的話。
皇帝活著的時候你是尊貴的皇後娘娘。
皇帝死了,你還是誰?
如今他果然死了,我也不是了。
張嫣吸了口氣,擠出幾分笑意看著陸令萱。
“好!令萱,我便去睡一會,你收拾吧,等我醒來,和你一同收拾。”
陸令萱聞言眼眸大亮。
寶珠能說這話,說明已度過最艱難的時候。
時間!
只有時間是治愈一切痛苦的最好良藥。
“娘娘,那不打擾您休息了,我便去我的房間先收拾東西。等你醒來,咱們一塊忙活。”
陸令萱說完,趕緊起身往偏殿走去。
張嫣看著這個陪伴了自己十幾年的姑娘,淡淡笑了。
“一塊忙活?還忙活什麼呢,令萱!寶珠已撐不住了。”
“你如果還能遇見師父的話,告訴師父,說徒兒錯了,當初沒有听他的話……”
張嫣哭著笑著,站起了身。
隨著日出,隨著乾清宮的哀樂漸漸消失,她緩緩走出大殿。
整個大殿內外空無一人,沒人再願意伺候一個死了夫君,卻又不是太後的失勢女人。
張嫣靜靜站在房檐下,呼吸著天色破曉的甘甜空氣。
她釋然了。
既然總要死的,早死晚死,又有什麼區別?
那人今日便埋,我現在隨他而去,也不算負了他吧。
朱由校啊朱由校,最起碼我給你守靈七日,屆時又有誰給我來守靈?
張嫣苦笑搖了搖頭,從身上解下一根白綾。
她抬腳踏上台階,又隨手一扔,那白綾便繞過大殿前的梁柱,打了個死結後,扯動幾下算是結實。
張嫣緩緩將腦袋伸了進去,見令萱沒發現自己,心頭松了口氣。
莫要一會嚇到她啊。
自己選擇的這里自縊,而不是殿內,也怕給新皇後周氏帶來陰影。
這一輩子,就這樣吧。
張嫣漸漸閉上眼楮,一步踏空出去。
瞬間繩子勒緊,將她懸在半空。
誰知……
就在她安心等待死亡的時候。
“想死?哪有那麼容易!”
嗖的一聲。
一聲厲喝,伴隨著暗器擊發的嘯叫。
白綾被瞬間擊斷,張嫣直接摔落在地。
她茫然睜開眼楮。
但見一名高大男子為首,三人跟在身後。
四人各持兵器,正沖著自己緩緩走來。
那身材高大的男子,邊走邊笑,並解開手中一柄用布包裹的,長長的刀身。
他唰的扒開刀鞘,露出一道寒芒。
“皇後娘娘,白纓姑娘找您……”
“索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