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星台上,擺了一張桌子。
桌子上擺放了酒碗,還有下酒菜。
武沖總是那個吃得最香,喝得最痛快的那個人。
“何監正,你這茴香豆雖然也還算入味,總是沒有秀才搞出來的那種味道。”
“嘿嘿,我&bp;現在還挺想念秀才的,他不僅酒量差,酒品也不好,一旦多喝了,就喜歡拉著人教‘茴’字的第六種寫法。我們一群大老粗,要知道一個字這麼多種寫法有什麼用?“
“還是長生好啊,話不多,喝酒就是干。喝醉了就躺下睡覺,也不吵不鬧的,那才是真正喝酒的人。”
“至于虛靖嘛,也還行,就是這家伙那雙桃花眼有點礙事,要是去青樓中喝酒,那些個小娘們一個個被他的桃花眼弄得衣服都穿不整齊了,一個個流著口水,恨不得將虛靖給剝……”
這時何炯在一旁扶著桌子咳嗽起來,同時使眼色給武沖。
武沖這才想起紫鳳也坐在旁邊,便尷尬一笑,端起酒碗大口喝起來。
這男人喝酒,喝到一定程度,說的無非是國家大事,說的無非是英雄事跡,說的無非是男女間那點屁大的卻又津津有味的事情。
所以男人喝酒,一般都是幾個男人在一起,這樣才放得開。
要是有女子參加,這個女子要麼是風塵中人,要麼是過來人,放得開的人。
畢竟女子要是放得開,一般男人都要招架不住。
而紫鳳可不是一般人,更不是一般的女子。
她端莊沉穩,聰慧大方,母儀天下,現在又代陸長生掌管天下,豈是那些胭脂俗粉所能比擬的。
所以當何炯听到武沖要說出一些世俗粗俗帶著情趣的話語來時,他連忙咳嗽提醒武沖,以免讓紫鳳處于尷尬之境。
不過紫鳳似乎並沒有在意。
她臉上就寫著心事,這麼多天了,陸長生依舊毫無音訊,那半截腐爛人口中又得不到有效的信息。
朝廷里官員,大漢的百姓,都在議論紛紛,還有人上了萬民書,請紫鳳登基稱帝。
這些事情,紛紛擾擾,讓她片刻也不得安寧。
紫鳳端著酒碗,放在唇邊,遲遲沒有喝下去,目光一直遠眺西邊。
今日天氣大好,目光所及之處極為遙遠。
可是遙遠之處也沒有看到紫鳳想要看到的身影,耳邊听著武沖提及陸長生、秀才等人,心神早已不在這觀星塔上,而是飛到了遙遠之處。
或許,那遙遠之處,有陸長生的身影吧。
唐嫣在一旁也有些心不在焉,如果不是為了打听陸長生、秀才他們的下落,她是一點也不想來司天監,更不想見到那個半截腐爛人。
那個人身上散發出死亡的腐爛氣息,讓人作嘔。
可是她又不得不來,她要給這個人檢查身體,看他是否還有生機。
還要給他調整身體,給他開出藥方,以讓他能活下去。
做一些不是自己想做的事情,心情總是不美的。
“紫鳳,你爹娘沒有那麼快過來的。最快,也要到明日才能到達長安。”
紫鳳收回目光,輕輕點頭,“是啊,從成都到長安,路途遙遠,哪里這麼快就能到達呢。”
“我爹的腿腳不方便,馬車也不能過快顛簸,速度便慢了許多。不過他老人家能答應來長安,我心中已是很滿足了。”
張天正說道,“老王爺心系國家,能主動從成都出來,來到長安商議國事,這是大漢的幸事。現在大漢平定了北莽,大漢和蜀國本是一家,能坐下來好好談談,商討未來的國家大事,成為真正的一家人,這才是所有大漢百姓期盼的事情。”
能讓鄧驍從成都老窩中出來,必定有天大的事情,才能請動他。
畢竟當年劉能、劉琪,乃至劉寰都請過他來長安,可是鄧驍總是以蜀中事多,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了。
現在他腿腳不方便了,能將他請出來的,也只有他的寶貝女兒,紫鳳了。
唐嫣說道,“我姐夫和我姐,也未必只是為了國事而來,畢竟長生失蹤,這大漢天下的主人一直未定,恐怕這一次他們過來,是想要讓紫鳳當皇帝。”
“如果紫鳳不當皇帝,那就是我那佷孫子了。國師,監正,還有武沖,你別只顧著喝酒,這件事情你們到底怎麼想的,也要拿出個章程來才行。”
“我看你們做事啊,一點也不利索。當初陸長生和孔瑾他們,許多事情還沒有開始,流程、慶祝都想好了,偏偏你們拖拖拉拉的,一點也不像干大事的人。”
武沖今日多喝了幾碗,被唐嫣這麼一頓批判, 黑的臉上便有了些不自在,他看向張天正,張天正依舊一臉莊穆的神色,眼中有仁慈之情,陽光灑落在他身上,愈發顯得仙風道骨,世外高人,仿佛唐嫣罵的不是他一樣。
看來,挨罵的又是我一個人了。
武沖忿忿地說道,“這能怪我嗎,我是支持紫鳳當皇帝的。”
“可我就是個禁軍統領,還沒有上任的平倭大將軍,我說了他們都不算數啊。”
“我還去找了蕭良,蕭良這家伙就是不肯擔責,一直說再議再議,我也不知道他們要再議到什麼時候,又要再議個什麼章程出來。”
“二夫人,你罵得對,要是長生和秀才在這里,什麼事情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這等事情哪里還要我們這些粗鄙的武夫操心呢。可是這里沒有秀才啊,秀才那八百個心眼子,沒有人跟得上啊。”
何炯賠笑道,“二夫人,武統領,其實也不急著這一時半會的。畢竟平莽大將軍鄧天麒馬上就要凱旋而歸了,老王爺和大夫人也從成都過來了,這些天下當家做主之人,和皇後一踫頭,這事情不就定下來了嗎?”
武沖說道,“這還有什麼好踫頭的,一個是皇後,平莽大將軍是皇後的弟弟,老王爺和大夫人是皇後的爹娘,都是鄧家的人,鄧家的人還能分家不成啊?”
“要是鄧驍這老家伙不肯支持皇後,而是一味去扶持那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我非得和他干一架不成。”
唐嫣給了武沖一個白眼,“說你是粗鄙的武夫,你還真就是,就知道干架,你干架能將長生他們找回來?”
“你干架能將這皇帝的位子給定下來,你還吹噓你有橫煉金剛罩鐵布衫,百毒不侵,可是你強行進入了深淵之後,出來就變成比黑炭還黑的黑人了。”
“現在這個世道,要動用腦子,少動手。”
武沖被唐嫣給懟得心里堵,又因為唐嫣給他治病不好回懟,只能拿起酒碗喝悶酒。
動腦子,誰不想動腦子啊,可是又有幾人有秀才那樣的腦子。
算了,說了也白說,免得挨懟,還是喝酒痛快。
這時張天正站起身來,手中雪白拂塵朝西邊指去,“來了!”
紫鳳和唐嫣站起身來,來到觀星台欄桿處,順著張天正的拂塵看去。
只見遙遠的地方,出現了兩個身影。
身影很是模糊,似乎一高一低。
而待身影走近,才看得清楚,有一個穿著裙子的少女,騎在一匹黑驢身上。
黑驢很黑,和武沖的腦袋一樣黑得醇正通透。
而在黑驢的旁邊,是一個穿著袈裟,手持禪杖,戴著道冠的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