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入五月,便連著下了兩日的雨,陰雨綿綿,沁潤了干燥的空氣。
等了多日,朝廷對新晉進士的任命終于下來了,只是結果讓人意想不到。深得聖上賞識的狀元郎,竟然沒有如眾人所想的那樣入翰林院,而是得了溯州通判一職。
通判雖只是正六品,但對于一個初入朝堂的年輕人來說,起點算是不低了。可溯州地處邊陲,水土貧瘠,一年當中有大半年狂風肆虐,黃沙漫天。而且那里的民風彪悍,打家劫舍的山匪令當地的知府衙門很是頭疼。
去那麼個鳥不生蛋的地方做通判可不是什麼好差事,歷來考中狀元也沒有外任的。旁人都是擠破腦袋留在京城,因為一旦外任,再想回來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朝中有人不禁在背後猜測,難道是這個看似沉穩的狀元郎實則是個愣頭青,說錯話惹得聖上不悅了?還是說董大人在聖上面前失寵了,否則聖上怎會將他的長子安排到那種地方去?
可也沒听到這方面的風聲啊,董大人在朝堂上也沒有什麼異樣。
就在眾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際,董家一家人正坐在一起,同樣得到任命的馮霽遠也在。
徐意婉一臉愁容,“嘉柏,你跟聖上如何說的,怎麼會讓你去溯州那麼遠的地方?”
董嘉柏淡然地回道︰“我向聖上請求外任磨礪,至于去何地,全憑朝廷安排。母親不必擔心,我在漠北都能生活三年,溯州不
會比漠北更糟糕。”
他想去京城以外地方任職的想法,在會試結果出來之後就告訴家里人了。
一來京中人才濟濟,並不缺他一個,比起入翰林院,他更想像父親那般,做一個為百姓做實事的地方官。
二來以父親如今在朝中的處境,他離京外任對他們父子都好。雖然父子或是親兄弟同在京中為官的不是沒有,但他們大都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位置上,還需要有很深厚的家族背景。顯然他跟父親都不符合。
父親也清楚這一點,所以當他提出此想法的時候,父親是第一個同意的。母親雖不舍得一家人分開,卻也知輕重。
聖上讓他出任溯州通判前也召見過他,將那里的情形告知于他,並希望他能在那里有一番作為。
入朝為官本就是要替君分憂,他沒有多想就同意了,對他來說,去哪都是新的開始。
旨意已下,徐意婉就是再不舍也只能接受,“何時赴任?”
“就這幾天吧。”
“溯州那麼遠,你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回家……”徐意婉忍不住掉眼淚。
董敬棠開口勸道︰“好了,孩子也到了獨當一面的年紀,我們做父母的該放手就要放手。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嘉柏又不是要在溯州一輩子。”
徐意婉聞言猛地抬起頭,“他要是待在那里一輩子,我絕不答應——”
“你看你,話只听一半,他不會的。”
“是啊母親,我遲早都是要回家的
。”董嘉柏道,“況且我走後,還有二弟和小妹陪在您身邊,我也會時常寫信回來的。”
以前听人說,家中沒出息的那個孩子才是來報恩的,因為有出息的孩子會離開父母身邊,沒出息的那個反而會陪伴父母到老。
徐意婉此刻才深刻體會到這句話的真正含義,如果可以讓她選,她寧願她的孩子們都平庸一些,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什麼高官厚祿,富貴榮華,都不重要。
可惜有的孩子注定不是平庸之輩。
“好,娘明日就給你收拾東西,走的時候可得把要帶的東西都帶齊了,不然送都不好送。也不知道那邊天氣如何,還是把四季的衣裳都帶上吧……”
徐意婉現在就開始數著要準備的物品,唯恐落下什麼。
即使早就做好了決定,直到這時董嘉柏才有將要離家的真切感受,心里也微微泛酸。
“母親,不著急,還有幾日的工夫,我會等您幫我準備好了再走。”
董嘉林今日也不似以往那般話多,“大哥,你到溯州後,缺什麼就寫信告訴我。我認識一些商隊和走鏢的,都能給你捎去。”
董嘉柏頷首,“我不在,替我照顧好家里,有什麼事一定不要瞞我。”
“這些事可以慢慢說,”董敬棠望向馮霽遠,“霽遠,你到臨清縣任縣令,倒不讓人擔心,䉪州是我們的祖籍,你對那里也熟悉,只要按規矩做事,就不會出什麼岔子。”
“你
父母不在,我就替他們囑咐你幾句。”
馮霽遠站起來行禮,“晚輩謹遵伯父教誨,伯父請講。”
董敬棠正色道︰“縣令官職雖小,卻是一方父母官,所管之事繁瑣,可那都是百姓所求,你要認真對待,不可輕慢。若有什麼實在拿不定主意的,可以寫信問我或你父親。”
“是,晚輩記下了。”馮霽遠恭敬道。
徐意婉見二人說完,忙抬手道︰“霽遠快坐,你娘一直希望你能留在京城,沒想到你竟回了䉪州。䉪州離營州不算遠,又是富庶之地,你娘若是知道,定也能放心。”
“嗯,”馮霽遠笑著點頭,“能夠回到祖籍,為家鄉父老做一些事情,我也很開心。只是日後不能常來探望伯父伯母,二老要多保重。”
“你不用掛念著我們,你孤身在外,要好好照顧自己才是。”
“是伯母,我會的。”
董嘉芙得知馮霽遠出任臨清縣縣令驚訝不已,出聲詢問道︰“父親,臨清縣之前的楊縣令如何了?”
其他人也好奇,都朝董敬棠看去。
“上次阿芙跟崔大人從䉪州回來後,我便讓人去查楊縣令,果然查出他為官期間收受賄賂,多次包庇鄭昌等人,讓百姓蒙冤。人證物證俱全,他便被罷免了官職,關押在大牢。還有那個姓鄭的富商,也受到了應有的懲處。”董敬棠將後續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董嘉林憤憤道︰“那個楊縣令果然不是什麼好人,
數月前要不是阿芙趕去,譚郎中父子倆恐怕就被他冤死了。”
他轉頭對馮霽遠說︰“懷允,你可不能做他那樣的官。”
“我自然不會,他那樣的人枉讀聖賢書,也對不起朝廷和百姓。”馮霽遠鄭重道,“我要做的是父親和伯父這樣的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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