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水,可洗。)
陪老婆逛街這事兒,按照老李的說法,堪比西天取經的體力活,而男人在這場活動中的角色,永遠有且只有一個,任勞任怨,挑著擔的那位。
小李禿子有些後悔,昨晚上為了報答女施主的““厚愛”,頭腦一熱、見識淺薄的在看孩子和出去過二人世界之中,選擇了後者。
于是兩人的腳步踏進弘大的地界開始,大小姐就像被施了蘭buff或是自帶核動力充電寶,鞋跟“噠噠”敲擊地磚的節奏,硬生生把李樂踉踉蹌蹌的推向了鐵人三項賽場,除了無目的的行走,還得拎著各種size的購物袋當移動貨架,更得隨時切換成馬屁吹風機。
當大小姐在鏡子前旋轉第三十圈時,小李驢子忽然頓悟了服裝店鏡子的玄機,它們絕對是一種魔法道具,否則怎麼能讓這些女人們在試穿每件衣服時,都像灰姑娘穿上水晶鞋一樣的容光煥發?
同時得時刻警惕她突然蹦出的“這件顯胖嗎?”,“這件顯白麼?”,這件顯腿長麼?”的靈魂三連問,而此刻任何的遲疑,都會觸發“再試二十件”的副本。
導購小姐姐一句“這衣服您太太穿肯定好看”的糖衣炮彈,讓李樂心里直念呵呵噠,我特麼能不知道?老子已經對著你們店里今年第八條獨家新款碎花裙重復了一模一樣的話。
隨著逛街的深入,李樂忽然有種陷入時空扭曲的感覺。
明明感覺已經熬過了半個世紀,一看表,才過去十五分鐘,明明跟著exit標志走了三圈,抬頭又回到原點。
美妝店里,大小姐左右手各抓三支口紅在李樂胳膊上畫起彩虹,還不忘下達指令︰“這個珊瑚色和楓葉紅哪個更顯白?快說!”
盯著自己仿佛被紋了半條花臂的胳膊,恍惚間想起昨晚李笙用口水在圍兜上畫的抽象派大作,竟有異曲同工之妙。
經過三小時高強度作業,李樂的膝蓋開始自主播放二泉映月,眼神自動鎖定各家店里長椅。
終于,等到大小姐又沖進一件店鋪的試衣間,卑微小李仗著腿長,一個箭步,在和一位白人老哥的競爭中,搶先坐到了一張方凳上。
一扭頭卻發現,方圓十米內的男同胞們表情出奇統一,雙目無神、嘴角下垂,活像長安驪山腳下,被吸干精氣的兵馬俑。
此刻終于領悟到,商場空氣里飄的不是香氛,是老公男友們的靈魂。
從袋子里摸出剛趁著富姐去衛生間,偷摸買的一瓶冰闊啦,擰開蓋,一仰脖猛灌了幾口,一股子舒爽的涼氣兒從酸脹火辣的腳底到了以巴根,又直沖腦門兒,“呼~~~”
喘了口氣,扒拉扒拉腳底下一個個袋子,有些後悔沒帶安保出來,非要過什麼二人世界,要不然,好歹有人幫忙不是?
正琢磨著一會兒要是再多兩個袋子該往哪掛,身旁一個穿格子襯衫的老哥突然長嘆一聲,把手里的礦泉水瓶捏得 響,開口問道,“兄弟,你這等老婆的姿勢挺標準啊,第幾套了?”
“剛試完波西米亞長裙配靴子,現在挑戰絲光襯衫呢。”李樂歪頭瞅瞅著老哥手里的水瓶,“我看您這都見底兒了,您夫人怕不是要把店里新款全試一遍?”
“可不,這沙發坐墊都讓我坐熱了。”男人沖著李樂晃了晃腕表,“已經半小時了。”
“您說她們是把試衣間當學術研討會了?剛剛我老婆試條牛仔褲,導購愣是給她科普了十分鐘丹寧布發展史。”
“知足吧,我那位為了買一件亞麻長裙,現在家里還有一本服裝布料與搭配的書,敢情買衣服還帶教輔材料?”
“嘿嘿。”李樂瞄了眼這老哥身前的三四個袋子,“還行,你的比我可少不少。”
“何止哦!”格子襯衫變戲法一樣,從身後又扯出兩個袋子,“看看,一件皮衣,一件羽絨服,她非說這周反季促銷,愣是讓我拎著這倆件從上午逛到現在,你說這麼重的,就不能最後再買?”
“哎~~”兩人同時展露出心照不宣的苦笑。
忽然對面試衣間簾子晃動,兩人觸電般挺直脊背。
見只是店員經過,又同時塌下腰,格子襯衫壓低聲音,“上禮拜我老婆非說試衣間鏡子顯瘦,結果買回家發現是哈哈鏡效果。”
“呵呵,這就是典型的商業欺詐,最後的結果就是,不買回家永遠不知道合不合適。”
“可不,這衣櫃里,有的衣服買了,出場率一年能有一回?現在這家里,我和孩子的衣服,加在一起的還沒她一季的佔地方。”
“嗯,差不多。要單只是衣服還好,還有包呢、鞋呢。”
“誒,對對對,還有包,我家那位......”
就這麼聊著,互相交流著心得體會。
當布簾再次掀開時,各自老婆拎著戰利品翩然而至,“老公,二樓新開了家復古首飾店。”
“李樂,我听說三樓中庭新開了一家運動服。”
兩位馬夫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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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保重!”
李樂稀里嘩啦的拎起袋子,又拿過大小姐手里的,還得顧上留一只胳膊遞過去當拐杖。
瞧著兩人的背影,格子襯衫一臉疑惑。
“老公,看什麼呢,走了。”
“哦,哦。不過,老婆,你剛才見那個女的麼?”
“好啊,你看別人老婆干嘛?”
“不是,不是,我是說,你沒覺得那個女的很眼熟?”
“眼熟?誰啊?”
“誰,誰?哎西八!”格子襯衫撓著腦門,忽然嘟囔一句。
“到底誰啊?”
“三松家的大小姐。”
“誰?你可別扯了,人家這種,能親自逛街?還是這種店?再說,人家自家就有商場。”
“那可說不準。”
“肯定不是,走了,走了,去看首飾去,拎著,趕緊滴!”
。。。。。。
街心花園,一團團紫陽花在樟樹垂落的綠傘下開的恣意,陽光穿透樹影斑駁的石板路,一點點挪動著腳步。
行道樹投下的陰影恰好籠住的那張墨綠色長椅上,小李廚子將購物袋堆成小山擱在腳邊,搓了搓被帶子勒出紅印的掌心。
身邊的大小姐忽然掀起李樂t恤,指尖沾著手中冷飲杯壁凝出的水珠,在後背上輕輕一抹。
“嘶~~~涼,涼!!”
“哈哈,給你降降溫。”
“你這人。”李樂抓起手邊同樣的杯子,照著大小姐的後脖頸一貼,“嘎嘎嘎,接受制裁吧。”
“啊,你討厭!”
“你先發動的。”
“都濕了,趕緊給我擦擦。”
“嘿嘿嘿。”李樂笑著從褲兜里摸出紙巾,抽出一張,轉過身,給擦了擦。
捏著吸管,抿了口,大小姐一扒拉李樂,“誒,清點一下戰利品。”
“你自己買的你都沒數?”
“光顧著買了,沒記。”
“噫,富婆作風。”李樂呲嘍一句,一彎腰,把腳底的袋子一個個遞過來。
大小姐美滋滋的一件件打開來看。
“行了,等回家再看,有丟不了,給。”李樂又從手邊的塑料袋里捏出一個漢堡遞過去。
“這麼大,我怕吃不完。”
“噫,剛走人店門口,你說要吃,眼饞肚飽的,吃你的吧,剩的給我。”
“那多不好意思,又讓你吃剩的。”
“我吃的還少?你剩的,娃剩的,我媽剩的。”
“謝謝哦,孩兒他爸。”
“嗯,有啊玩偶卡姆。”
兩人挨坐在光陰的長椅上,一個細嚼慢咽,一個虎盆大口,不時互相看一眼對方,笑意涌上眉間。
當李樂把最後一口塞進嘴里,剛要拿起飲料,半塊帶著牙印的漢堡出現在鼻尖,“給你,我努力過了。”
“呵呵。”
他低頭咬住的瞬間,看到縴細指端剛剛在美甲店修剪整齊的指甲。
略一抬眼,鬢角還粘著方才試衣間里試戴的草莓發夾,耳垂晃著從街邊小攤上挑揀的樹脂耳環,額前發梢沾著淡淡的檀香氣,一如初見時。
李樂嘴里唔嚕著,抬手抹掉大小姐嘴邊那點碎屑,指腹下微涼的觸感,混合著頭頂的蟬鳴,耳邊街頭藝人的吉他,店鋪里傳來的咖啡響香氣,都褪成模糊的背景,只剩她眼楮里的光,比夏天里波光粼粼的水面還要透亮。<ua!”
“呸呸,你嘴里還有吃的。”
“這時候嫌棄了?”
“噫~~~~唔!”
“滿意了?”
“嘿嘿嘿。”
“趕緊吃你的。”
“你喂我。”
“不。”
“喂。”
“三、二....”
“得得得。”李樂接過漢堡,三兩口塞進嘴里,拿起飲料咕咚送下,擦擦手,“來吧。”
“干嘛?誒~~這麼多人呢?”
“我管那個,誰愛看誰看。”
樹影悄悄爬過第三條道板磚縫時,李樂的手掌已經自然而然搭上大小姐的另一條小腿。
早先還有些笨拙的按摩手法早被時光打磨得行雲流水,拇指精準按壓著腳踝上方三寸的穴位。
大小姐一只手摩挲著小李廚子來之前在馬廠胡同二大爺家修剪的圓寸腦袋,享受著手感,“剛才誰說腰要斷了來著?”
“我說了麼?陪老婆逛街這是天底下每個男人應盡的義務,是光榮的,腰酸腿麻,那就是愛老婆的勛章。”
“阿一古,你什麼時候這麼有覺悟了。”
“瞧你說的,一直都有,我爸傳下來的老李家光榮傳統。”
“哈哈哈哈。”大小姐笑的捂起嘴,逗著肩膀,好一會兒才問道,“要不要去拍人生四格?”
“啥玩意兒?”
“燕京那邊叫大頭貼。”
“行啊,你想拍就拍。”李樂說著,慢慢起身,眨眨眼,笑道,“不過,之前,我得先去打個劫。”
“打劫?”
“呵呵呵,你在這兒別動,等額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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