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的時候,孩子又醒了。
裹在包被里紅撲撲的兩團,高低音混合聲部的哭聲,由弱到強,在屋里開始回蕩。
睡得迷迷糊糊的李樂,像是听到警報的新兵,猛得從床上翻起,兩步到了小床前,伸手在包被里摸了摸,這才喘了口氣兒。
一手一個,搭在臂彎里,動作已經嫻熟,人高馬大帶來的優勢,讓抱一個都有些費勁的大小姐頗為羨慕,曾敏笑著說就封李樂為抱子大將軍。
一縷薄弱的陽光從窗簾縫隙涌入,落在孩子的頭頂,面頰,如同輕柔的淺吻。
李樂觀察著,娃娃鼓起的臉蛋上,那層細軟胎毛,細得好像能穿過時間的縫隙,在氤氳里泛著銀亮。李椽哭鬧時是閉著眼的,五官緊皺,嘴角下撇,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眼角兩滴將落未落的淚滴,好像荷葉上滾動的露珠。
李笙的似乎只是為了給弟弟當做伴奏,哼哼唧唧,帶著敷衍,等確定躺在李樂的寬厚的懷抱里,便立馬收了聲,烏瞳里漾著兩汪淚水,將落下的金粉過濾成了星光,閃爍間,便在眼中升起一片小小的銀河。
隨著晃動和驢拉磨一樣圍著小床轉圈,李椽的哭鬧也漸漸止住,然後,咧開沒牙的嘴笑了。
落在李樂的耳朵里,細微的笑聲,像檐角化凍的冰稜滴在水缸里。
小手在空中抓撓,像要抓住從李樂眼中投射下來的目光。
在屋里溜達著,到了窗前,胳膊肘一抬,撩開窗簾,外面,晨光已經漫上房頂,幾只雀兒在屋脊上牆頭上,蹦跳撲扇著,嘰嘰喳喳,李樂琢磨著,春天該是快來了。
腳底有些涼,這才發現剛才沒來及穿鞋,地板上已經留下一長串48碼,淡淡的印子
“ 嚓!”
李樂轉頭,瞧見床邊,大小姐已經起身,手里舉著相機晃了晃。
走過去,瞧見顯示屏里,一張自己抱著娃,撩著簾子,彎腰向外張望的照片,丁達爾效應里,穿著件睡衣的自己和懷里的兩個孩子,被一束光籠罩著,從昏暗的背景中抽離出來。
“怎麼帶著股宗教的味道。”
“你說你自己是聖母?”
“哪能。”李樂搖搖頭,“得是聖爹。”
“你也真好意思。”
“孩子不鬧騰呢,你再睡會兒?”
“不睡了,不能總讓你起來,辛苦你一人。”
“幸福一個家。”
“哎一古,人家得說我不知好歹了。”大小姐下了床,趿上拖鞋,“我去倒水,給我,你去睡一會兒。”
“算了,沒睡回籠覺的習慣,喂完水,我去後海溜達一圈兒。早上想吃什麼?”
“炸糕,面茶,還有,泡菜。”
“又辣又咸,算了吧。”
“我想吃~~~”
眼瞅著大小姐又要撒嬌,“行吧,行吧,一會兒我去後院兒要點兒,只能吃一點兒啊。”
“嗯嗯嗯,孩兒他爸,你真好。”
“好啥,娃今天得喝泡菜味兒的奶嘍,這小可憐兒的。哎呀,別掐,抱孩子呢。”
“摔了就算你的。”
“嘶~~~~”
。。。。。。
後海邊的晨霧薄藹,在日光下漸漸消散。
岸堤邊上,幾株樹下枯草間的空地上,李樂擺了個起手式,呼吸間輕微的白氣在眉前時隱時現。
一抬眼,手臂抬起,單足碾地,瞬間脊柱如游龍抖甲,肩胛在幾聲細不可聞的“ ”聲里,錯開三疊浪。
鼻腔擤氣,悶雷動,將胸中的一股濁氣呼出。
左臂擰成反弓,腳跟旋碾轉動,又經三度擤氣噴涌,肘如鐵杵搗空,吸氣絞成虎嘯。呼氣凝成悶雷音。
足尖畫弧,虛按右腕的左手似繃似松,提膝擰胯,輕抬腳,重落下,舉重若輕間,地面微顫。
身如風擺柳,起如舉鼎,發“嗯”聲落如分磚。
一個钁頭把,兩個側式,來回之間,心空、身空、目空。
沒一會,李樂只覺從頭頂百會到腳底涌泉,筋骨氣息貫通,這兩天積累下來的疲乏一掃而空,渾身通明,眼明心亮了許多。
等收了式,站著體會體會,長舒口氣。
“呵呵,老爺子,早來了?”
李樂轉身,瞧見前些日子,自己教怎麼養鳥起性的老頭,正在一個平頭小伙的虛扶下,站起身。
“你這是啥,不像太極,也不像形意八卦,瞧著土里土氣的。”老頭背著手,笑問道。
“這個,瞎練。”
“瞎練?瞎練能有虎豹雷音?那你教教我,我也瞎練練?”
“您就算了吧,老不練拳,少不煉丹,想鍛煉,那些太極操就挺合適。”
“嘿,瞧不起老頭?”
“真不是,您適合適量運動。不過,老爺子,您這瞧著,可比去年差了點兒。”
老頭嘆口氣,“去年上廁所,下台階,一腳踩空,摔了一下,肋巴扇裂了,連治帶養,這才能出來溜達溜達。”
“我說呢,這大半年都沒見到您。您老可得注意。”
“哎,小事小事兒。”
“您可別不在意,人老不以筋骨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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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小子挺會勸人。”老頭笑著,看向一旁的平頭小伙,
“小高,咋樣,整天見你在家嘿嘿哈哈的,又是單手劈磚,又是抬腿沖拳的,能打得過?”
“我?”小平頭瞅瞅李樂,抬手比劃一下個頭,“我不行,這哥們兒就五個字,一力降十會。”
“慫包。”
“首....鄭大爺,真不是慫,體型力量差距太大,打人十拳八拳的,人沒反應,但人只要一腳,你就歇菜,上去就是送人頭。”
“還行,知道不能硬來。”
老頭一招手,“小子,陪我聊會兒?”
李樂抬手看了眼表,“聊行,只能一會兒,家里還有媳婦兒等著吃炸糕呢。”
“媳婦兒?你結婚了?”老頭又坐下,指指旁邊的石凳。
“昂,我都當爹了。”李樂坐過去,笑嘻嘻說道。
“當爹?你不才二十三四,上研究生麼?”
“國家沒說研究生不能結婚生孩子吧?”
“那也夠早的,急啥?”
“差不多就成。人麼,談戀愛不就是奔著結婚生孩子過日子去的?拖拖拉拉害人害己,人家還以為你耍流氓呢。”
“哈哈哈哈~~~~對,對,是這個道理。”老頭大笑,“現在能有你這想法的年輕人不多了。要是我家那倆和你一樣,我也不用到現在才抱上孫子。”
李樂跟著笑,“誒,老爺子,見您這是第三回了,還沒問您怎麼稱呼呢。”
“鄭,關耳鄭。不過,別叫老爺子了,我還沒那麼老。叫聲大爺就成。”
“合適麼?”
“怎麼不合適?顯得我年輕不是。”
“嘿嘿,鄭,大爺?”
“對嘍。誒,你是兒子是女兒?”
“雙生,好。”
“喲,有福氣啊。又不違反政策,還能湊個好。”
“巧了麼不是。”
“那孩子他們媽媽是干嘛滴?也是研究生?”
“沒,上班兒,在一個公司當文員。”
老頭打量打量李樂,點點頭,“你不是本地人?”
“長安人。”
“跟著家里來的燕京?”
“算是吧,我爸調來時候正好我考上大學。”
“怪不得。”一個調字,讓老頭猜到了些。
就這麼,一老一少,聊了幾句家常,老頭樂的效能依舊,讓鄭老頭原本在家里積攢了一個冬天的憋氣,散了不少。
一旁姓高的小平頭感覺出來老頭情緒的變化,也是松了口氣。
“行了,不耽誤你當好男人。”老頭起身,“有時間,去家里坐坐,兒子去年又送我一只八哥,可就是不會說話,幫我瞅瞅。”
“成。”
“我就住前井胡同小北門,街道辦邊上那戶,你到家直接敲門,除了夏天,我一般都在。”
“得 。老爺子,不耽誤您溜達了,我溜了啊。”
“去吧,誒,帶上你的鍋。”
“哦哦,差點把吃飯的家伙忘了。”
瞧著李樂一套衣服,端著一口鋼精鍋,大長腿一倒騰,穿過小樹林,消失在一個小胡同里。
鄭老頭看了看身邊的平頭小高,“那個,你真干不過他?你可是三十九,全集團軍最年輕的六級尖子兵。”
小高嘿嘿著,“格斗我肯定不成,他條件太好了,不過要論別的,他沒機會。”
“那是人家沒機會練,不想練。”老頭嘟囔一句。
“小高,今年過了夏天,你回基層吧,帶兵去。”
“不是,首長,我......”
“我什麼我,在這兒你就屈才了,你的舞台在訓練場上,在沙場上,在我這兒就是瞎恁娘耽誤,浪費時間。就這麼說看,走,走家。”
“我扶您。”
“去去去,邊站著去。”
“嘿嘿,那不行。”小高上手,一攙。
鄭老頭嘆口氣,由著。
“誒,說實話,那小子,你真不管斤?”
“真不管,除非.....”
“除非啥?猴子偷桃?”
“人家就不會了?”
“也對,瞧這小子,也是個精明的。那你說的?”
“三米開外,用擼子。”
“丟人包?”
“生死相搏,有啥用啥。”
“也是,給你說,當年在北邊,和老毛子干仗,我就扔沙子,摳 眼,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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