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被人帶到了養狐棚旁邊的村子里。
平時養尊處優的爹娘心頭小寶貝,這一路被風吹的,鼻頭都凍紅了。
“他娘的,走夜路真冷。”旁邊的村漢罵一聲,瞥一眼身邊方舟身上的錦衣棉服,心中打起了主意。
“老大,反正這小子要被祭祀,這一身的衣服瞧著怪好 ,回頭給了我吧,我家里小孩沒棉衣穿 。”
他口中的老大正是帶頭捉方舟的混混頭,此時昂首挺胸,好像個大公雞似的。
“等咱們祭祀完山神,瘟疫退了,你還愁沒件棉衣穿?”
呵,到時候不僅齊大人要親自感謝他們,縣上百姓都要過來獻禮。
“那是那是,我不是不想這衣服浪費嘛。”
“行,歸你了,只要你不嫌晦氣。”
“不嫌棄!不嫌棄!”
方舟平時沒去過這種村里,到處瞧著新鮮,一雙清澈的眼楮四處張望,卻沒看見幾個人。
“叔叔,這村里怎麼沒有人啊?”他問。
“沒人?人都快病死完了!來,我帶你瞧瞧!”
那漢子系上面罩,粗暴地拎著方舟的衣領,將他提溜進一戶人家。
低矮破敗的泥土房內,散發著潮濕腐敗的霉氣,其中還夾雜著一股皮肉潰爛的臭氣。
光線昏暗,但方舟還是看見了炕上破棉被下,躺著幾個人,低聲哀吟。
他嚇得往後退去,卻被漢子給推到炕前。
“來,看看你爹干的好事,這一家人都病倒了。”
方舟猛地看見那潰爛的臉,渾濁的眼珠像是死魚眼一般,慌忙捂住嘴巴,嚇得三魂沒了七魄。
“不,不是我爹,是瘟疫……”
“怎麼不是你爹,要不是你爹剝了那麼多狐狸的皮,山神能降下罪來?”
方舟跌跌撞撞跑出去,周圍的村民圍上來,指著他罵︰
“瞧你一身穿的,不都是你爹剝狐狸皮換來的?”
“吃香的喝辣的用好的,福氣都讓你家享用了,山神怪罪卻讓我們百姓受苦受難!一點也不公平!”
“老天爺睜睜眼,看看這個罪魁禍首!”
四遭都是謾罵聲,唾沫星子亂飛,方舟猶如被草蔓緊緊裹住,無法呼吸,也不得出路。
“你還我兒的命來!”忽然一個披頭散發的婦人撲來,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該死的是你啊,我兒自來到世上,一件好衣裳沒穿過,狐狸毛都沒摸過,為什麼帶走我兒的命啊!”
“該死的是方家,方家的人必須償命,讓山神息怒!”
方舟猶如跌進地獄,四周的人明明是人,卻像是一個個惡鬼一般。
“不是!”方舟用力掙開,“不是我爹的錯!”
“你還嘴硬,走,我帶你看看你爹的杰作!”
那漢子又提起方舟,將他帶到埋葬狐狸的地方。
“看看這個大坑,里面都是病死的狐狸,這些都是山神的狐子狐孫,都是你爹害死的。”
“看這幾張皮子,都是你爹叫人弄的。”那人緊緊捂著嘴,生怕自己惹上瘟疫。
方舟站也站不住,眼楮發直。
他一直不了解父親的生意,也從未出來看過,家中也沒有一件狐皮衣服,母親知他心善,也只跟他說,父親是養狐狸剃毛來賣。
沒想到,原來是這樣的生意。
那漢子揪住他的錦衣,“你這身皮,本就是血淋淋的狐皮!”
方舟被關進了小黑屋,村中百姓在準備祭祀山神的東西。
方翰連夜跑到齊府,請齊大人救他兒子的性命。
奈何齊大人自回來後一病不起,幸好郎中過來看了,就是普通的風寒。
齊夫人只好推辭︰“你不要著急,那些百姓怎麼會真的拿孩子的命祭祀呢?最多也就是像老爺那樣跪在台子上,凍個一時半會的,要不了性命。”
方翰急的原地打轉,“表姐啊,你不知道那些莽漢窮凶極惡啊,什麼事干不出來?”
齊夫人卻覺得不會有大事,“你再急也沒用,老爺病得昏昏沉沉的,我也使喚不了衙差呀。”
方翰心涼得如同冰塊一般。
*
夜里,桂丫兩眼望著窗外,一直到天明,熬得兩個眼圈子發青。
她將遇到李天齊的第一天到現在都回憶了一遍,兩人認識滿打滿算,也就一年。
她想起來第一天,小個跟她說雲團帶回來一只黑狗,她去柴房一看,竟然是個斯文俊秀的少年。
她拿著棍子趕他走,後來這個斯文的少年指點她釀酒。他看起來安安靜靜的,說話總是點到要害,別人做不來的,他一看就發現問題在哪。
不止釀酒,平時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也很有想法,教她做個長手柄,這樣不用彎腰;教她架個桿子,這樣不用費力;提醒她飯後要緩一緩再喝茶,有益腸胃……
腦瓜子又聰明、人又溫和寬容,從來不發脾氣。她還總是笑話他,滿肚子都是偷懶的主意。
多好的人啊,可惜命不長。
終于天亮了,桂丫將自己從回憶中撈出來,身心俱疲。
“章子!章子!”隔壁院子里傳來袁叔的叫喊,如同炸雷一樣,驚破寂靜的清晨。
桂丫心一沉,該來的消息終于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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