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淑婷踉踉蹌蹌跑出屋子,站在抄手廊下,她停下了腳步。</P>
偌大的院落,黑漆漆一片,竟連一盞燈都沒有。</P>
不對,不對,院子里應該有很多燈,天一擦黑便會點起來,即使是在夜里,也亮如白晝。</P>
不僅有燈,還有很多下人,每隔幾步都有人侍立,隨時等候吩咐。</P>
而現在,不僅沒有燈,也沒有人,只有她自己。</P>
何淑婷忽然感到害怕,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張牙舞爪,隨時要向她抄過來。</P>
那是鬼,一個個厲鬼,他們叫囂著,要向她索命。</P>
“啊——”</P>
何淑婷捂住眼楮,蜷縮在地上,一股熱流從身下流出,沿著台階流出很遠。</P>
前面值守的衛兵听到聲音,飛奔著過來,他們都是長安軍,如果沒有變動,未來數十年,只要何太妃活著,他們都會在這里當值,直到他們年老退役,再換上新人。</P>
他們不但要看管何太妃,不讓何太妃走出這座王府,同時也要保護何太妃的安全,遠在京城的何大當家下了命令,何太妃要活著,除非生老病死,否則何太妃就要一直活下去。</P>
現在听到慘叫聲,他們嚇了一跳,該不會是何太妃缺德事做得太多,有苦主看她落魄了,悄悄來殺她了?</P>
那可不行,這是失職,再說,不用提著腦袋去打仗,也不用沒日沒夜地操練,每天就在這里聊聊天喝喝小酒,混吃等死軍餉照領,這樣的好差事打著燈也難找,若是何太妃死了,他們的好日子也就結束了,還要回到軍營里,所以誰來殺何太妃,那就是和他們為敵。</P>
衛兵們來得很快,可是看到的不是血淋淋的暗殺場面,而是那一地失禁的大小便。</P>
何淑婷一直想當王妃,她慫恿武驥自封為王,後來又立武國昌為王,自封太妃。</P>
所以何苒即使接走了武國昌,還是給何淑婷保留了太妃的稱號,並且把這座王府留給了她。</P>
既然她喜歡做王妃,那就留在王府里做王妃吧,她的後半生,她都是王妃,住在王府里,一個人的王妃。</P>
是的,這座王府里除了外面的十幾名衛兵,就只有一個看管她的婆子和一個從軍營里調過來,負責煮飯的伙夫。</P>
這一年的冬天,隴西下起了雪,鵝毛大雪下了整整一夜,次日天還未亮,新來的知縣便親自帶人出門了。</P>
這一夜的大雪,那些窮苦人家的房子不知會不會被大雪壓塌,還有路上的積雪也要鏟,還要鋪上木屑和爐渣。</P>
“知縣大人,听說您老家那里不下雪?”一名衙役問道。</P>
知縣哈哈笑︰“是啊,不瞞你說,我還是在魯地實習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下雪,別人都在屋里避雪,只有我一個人站在雪地里,好奇地看著雪花漫天飛舞,不過魯地的雪沒有這里的大,我還沒見過這麼大的雪。”</P>
“知縣大人,不好了,那邊有個凍死的人。”</P>
知縣一怔,連忙向發現死尸的地方走去。</P>
那是一名乞丐,滿臉胡子,頭發亂糟糟地遮住半邊臉,他躺在雪地上,尸體已經僵硬。</P>
“咦,這人有點眼熟。”一名衙役說道,他是縣衙里的老人兒了,已經送走了兩任知縣,現在這位是第三任,現在縣衙里的衙役,有一半是以前的舊人。</P>
另一名衙役湊過來仔細看了看,啊了一聲,說道︰“我想起來了,這是何老大人。”</P>
知縣不解︰“哪位何老大人?”</P>
衙役連忙向他解釋︰“他叫何江,就是何太妃的父親,何江何老大人,哎呀,我還以為他逃跑了呢,沒想到他竟然成了乞丐。”</P>
知縣調到隴西之前,了解過這邊的情況。何宗群回京卸任隴西大元帥之前,也和他說起過何江,據說這位何江原是武東明一手提拔起來的西安總兵,後來收了何太妃為義女,促成了武驥與何太妃的親事,武驥自立封王,何太妃與武氏反目,以及後來何太妃逃亡,取代孟家掌管隴西,都有何江的手筆。</P>
長安軍易幟之後,何宗群曾經抓捕過何江,可是何江蹤影全無。</P>
正是因為何江一直沒能抓到,所以何宗群離開隴西時,特意向新來的知縣說起此人。</P>
沒想到何江竟然凍死在這風雪之夜。</P>
知縣搖搖頭,早知如此,何必呢。</P>
他在來隴西正式赴任之前,還曾在榆林實習過三個月,據他所知,武東明麾下的那些老將軍們,現在過得都不錯,並未因為武氏與何大當家的反目而受到牽連,遛鳥听戲,含飴弄孫。</P>
何江當年若是沒有妄想借助何淑婷飛皇騰達,現在也會和那些卸甲歸天的武家軍將領們一樣享受天倫之樂吧。</P>
知縣嘆了口氣,對身邊的人說道︰“找張草席,拉到城外埋了吧。”</P>
三個月後,京城。</P>
何宗群回京述職,向何苒交回虎符,正式卸任隴西大元帥一職。</P>
走出文華殿,仰頭望向蔚藍的天空,何宗群長長地舒出一口氣。</P>
幾個官員遠遠地向這邊走來,看到何宗群,紛紛上前。</P>
“何大人回來了,一路辛苦。”</P>
“何大人,有空時到我們衙門坐坐,屬我們那里的茶葉是最好的。”</P>
“若不是我認識你,我還真要被你給騙了,你那里的茶葉?快算了吧,我知道你那里有空缺,你是看到何大人能干,想讓何大人去你們那里當牛做馬。”</P>
“胡說,我是真心實意要請何大人飲茶的......”</P>
......</P>
何宗群笑著直嘆氣,和大家打了招呼,便快步走出皇宮。</P>
何大當家給了他一個月的假期,這一個月,他什麼也不想做,只想躺在床上吃完睡,睡醒吃。</P>
何苒賞給他一座宅子,他回到新宅子里便開始了躺平的日子。</P>
可是第一天,他就被何秀瓏請了過去,十幾位將軍等在那里,第二天,何雅 親自登門采訪他,第三天,樹人書院的山長登門,請他去書院演講,第四天,國子監來人請他,第五天......</P>
一個月後,何宗群回到朝堂,他這才發覺,一個月的假期,他竟然沒有過上一天他想過的日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