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酒店時,師帥已經等在那里了,由他支付了車費,我們四人就進了酒店。
嘉嘉姐跟在小雯姐身後去了十七層,我和師帥去了餐廳。其實是我強拉硬拽著師帥非要去餐廳的,除了這個餐廳,我實在想不出來在哪里給他弄份兒早餐。進了餐廳,師帥還沒有開口,我已經將早餐點好,簡單兩樣清淡小菜,再配上一份小米粥。
今天好像很冷清,餐廳里沒有什麼客人,所以飯菜很快就擺在了師帥的面前。我和他相對而坐,師帥安靜的吃著飯,我安靜的看著他吃飯。
這餐桌上的禮儀很能看出一個人的生活環境,師帥吃飯雖然不是那種皇室宮廷禮儀那樣的很講究,可是他的動作很安靜,簡單說就是吃相好。
他有哥哥又有姐姐,那他們家至少有三個孩子,就算他是最小的,如果沒有一定的經濟基礎和父母嚴格的約束,有這麼多競爭對手,是很難養成好的餐桌文明的。
他們家在異地有自家的正規偵探社,最重要的是三兄妹都能獨當一面,這是不是就能說明,他們家可能全部都從事偵探行業,而且家底殷實。如此說來,師帥很可能還是富三代呢!
如果師帥真的是富三代,那他還真是個不錯的富三代。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不揮霍無度、不擺有錢人的架子、面善嘴甜體貼人,就比如他照顧他奶奶那場景,他哪是照顧奶奶呀,這比照顧小孩子還認真呢!
對了,老人家從昨晚出去散步之後,好像再也沒有出現過,早晨起來只顧著吃飯了,竟然把她給忘了,該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小帥哥,你奶奶呢?”
師帥抬頭看著我,就這麼一聲不吭的看著我,看得我心里直發毛。對視持續了一段時間,師帥突然連眨了兩下眼楮。
“她今天凌晨已經被我三哥接走了。”
差點兒嚇死我!我還以為老人家真的出什麼意外,師帥看著我不說話是因為我的不聞不問而生氣,原來老人家已經被他三哥接走了。
不過回想起老人家的一言一行,多數的時候還真的像個頑皮又任性的小孩子,不過這樣也掩飾不了她善良的本性。
“你奶奶挺特別的!”
老人家是挺特別的,喜歡撒嬌、喜歡任性,看似在不停地難為著自己的孫子,其實特別關心和心疼師帥。
對于我由衷的夸獎,師帥選擇沉默以對。他直到吃完飯都沒有說一句話,看著他拿著紙巾仔細的擦拭著嘴角,我以為他不會再說什麼,可沒想到他卻開了口。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我爺爺曾經夸我奶奶溫柔乖巧,是每一個男人夢寐以求的愛人。我爸爸說她有心病,她不敢面對現實,所以才會把自己變成另一個人,強迫自己去過另一種生活。”
“因為你爺爺的離開?”
師帥輕輕點頭證實了我的猜測。不是我神算,這一般是人之常情,除了堅持的信仰崩塌會嚴重打擊人,也只有愛人和親人對一個人有如此大的打擊了。
“我爸說,奶奶一直認為爺爺的去世是因為她太善良、太舍己為人,所以她就把自己偽裝成以自我為中心的自私鬼,任性的就像個孩子。”
“也許,她只是體會到了人生的孤獨。孤獨,那並不只是兩個字而已,她也許只是想讓親人多陪陪她。學習、工作、戀愛、結婚,那都是為了我們的家,如果家沒了,那些還有意義嗎?”
“你是一個戀家的好孩子!”
“有家是最好的,可是,很多人總是不可取代的,很多事情是無法改變的。就像我必須叫她姐姐,必須叫他舅舅,他們可以姓喬,而我姓墨。”
“也許,他們只是不希望你忘記自己的父母。”
“不清楚,姐姐那樣說,我就那樣記著。”
“你很怕墨姨?”
“也不是怕,就是不想讓他們擔心而已。你也多多少少了解一點兒,我從小到大就不太好養活。”
我觀察一下四周,見餐廳里只有我們兩個,于是放心的抬起右腿,將褲管挽到膝蓋以上。小腿前側一條紫青的淤痕從膝蓋蔓延致腳踝的位置,看起來很猙獰。師帥看著淤痕,眉頭皺了起來。
“你會不會覺得很虧,你哪是雇佣助理,這簡直就是個水晶娃娃呀!”
我指了指那條淤痕,自嘲一笑。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們解釋,就像他們不肯告訴我,我之前為什麼會受傷。再說了,我不想讓他們卷入不必要的爭端。別那麼看著我,這傷和你沒有關系,我這一身的傷和你更沒關系,我是你的助手,你沒有責任以及義務保護我的安全,懂嗎?行了,行了,你也應該回自己的工作崗位了,趕快去工作吧!”
我擺出不厭煩的樣子,揮手準備將師帥打發走。師帥還算配合,把我的背包留下來,結完賬就離開了。
我原本想在這里繼續坐一會兒,可是不遠處服務員的探究目光,實在讓我沒有靜下來的欲望,于是我起身去了樓下的咖啡屋。
今天好像生意都不太好,咖啡屋也沒冷冷清清,我挑了最角落靠著窗戶的位置,要了一杯咖啡。我窩在舒服的沙發里,看著窗外郁郁蔥蔥的熱帶樹木,仔細回憶著史老頭提到的信息,努力搜尋著與那顆“魔鬼之心”有關的信息。
據史老頭講,陳志強應該是在三、四年前,機緣巧合之下得到那條項鏈。“機緣巧合”這個詞是出自陳志強之口,他之所以會使用這個頗具神秘色彩的形容詞,恐怕是想掩飾這條項鏈的真實來歷。
如果將整件事反著來推的話,可不可以這樣理解。
大約四年前的某一天,軍方的某位領導將藏有機密芯片的項鏈交給陳志強保管,並且約定在某個時間將項鏈收回。後來陳志強見財起意,想利用高仿的項鏈將真品調包,然後將真品據為己有。
這個過程若想成功,那要有一個必要條件,就是有人早就盯上了項鏈,並且一定會不擇手段的想要得到。很明顯,陳志強是知道有這麼一群神秘人的存在,而且他為了實現自己的計劃,意無意的為神秘人制造機會。
可是,為什麼在展會中還有一條一模一樣的項鏈呢?這是陳志強故意安排,還是真的有另外一群人的存在?
如果是陳志強故意安排,那說明他手上有兩條一模一樣的項鏈,如果一條是真的一條是假的,那他為什麼還要再造一個假的離譜的項鏈呢?如果陳志強不知道這條假項鏈的存在,那另一群藏在暗處的人如此機關算盡又是為何呢?
小木昨晚提到過,我的手鏈與他見到的那條項鏈底托材質相同,而我也可以肯定手鏈的材質和我們昨天打開的那條項鏈是相同的,這樣是不是就可以斷定兩條項鏈是難分真偽的。
根據陳志強大量制作的仿品、他拿來參展的那條假項鏈、以及那群神秘人最初的反應來看,或許他們根本不知道鑽石內部的真實情況。那群神秘人只知道從外表來鑒定真假的方法,所以他們能判斷參展的“魔鬼之心”是假的,可是卻不知道陳小姐的那件新品是真的。或許在這幾方勢力中,只有軍方和那在暗中推動事件發展的人,真正掌握了最準確的分辨方法。
只是,我在這件事中到底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如果項鏈里的機關真的是我親手設計,而且項鏈材質的鍛造方法我也懂,那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這項鏈是我做的,里面的芯片也是我安放的。或許,“魔鬼之心”這顆黑鑽石也是出自我的手。
如果這種猜想是對的,那我會怎麼安排這件事呢?這件事中有兩條一模一樣的項鏈,我又會如何利用那條假項鏈呢?
如果這件事由我安排,我或許會用仿制“魔鬼之心”的技術與陳志強進行條件交換,交換條件就是陳志強確保在軍方收回項鏈前,項鏈不會被不必要的人得到。陳志強在這幾年里保安工作做的很好,項鏈不但沒有丟失,反而借著“魔鬼之心”狠賺了一大筆。時間久了,陳志強對項鏈起了獨佔的心,于是他親自仿制了一條相似度極高的項鏈,想要借著這最後的機會把項鏈調包。
那,我當初交給他的那條項鏈,是不是那群神秘人想要得到的那一條?為什麼各路人馬競相爭奪的項鏈,竟然是以新品的形式出現在陳志強女兒公司的展櫃里?是陳志強特意安排,擾亂眾人的視線,還是我故意安排的?如果是我故意安排,那我當初又是如何安排的,我又為什麼要留這麼一手呢?
從我的性格上分析,我這個人太過多疑,對于一般人的信任感幾乎是零。如果我不夠了解一個人,我是不會把重要的東西交給他,就算了解他,我也不會不做其他準備的。我會信任的人,想想也就那麼幾個,而我若是將重要的東西交給不信任的人,絕對會弄個真假美猴王來迷惑所有人。
好吧,這件事不論當初我有沒有參與其中,反正我現在已經全忘記了。那很有可能的是,我自己把自己給耍了。
竟然我肯將東西交給不太信任的人,那只能說明這東西對我沒有太多用處,而我竟然因為這些沒用的東西把自己搞得滿身是傷,看來我的智商也開始出現問題了。
哎呀!腦子都快成糨糊了!怎麼越分析越亂呀,半點頭緒都沒有找到呀!看來,我是真的老了,就稍稍動了動腦筋,我現在竟然會有一種頭昏腦脹的感覺。
“小姐,麻煩來杯白開水!”
“小姐,您的水。”
我抬起的手還沒有落下,玻璃水杯已經送到面前。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轉臉就看到一名帶著墨鏡的年輕男子,落落大方的坐在我對面的沙發上,利落的墨色短發在陽光下竟然有藍色隱隱可見。
男子見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這才滿意的對我微微一笑,然後不急不慢的把那副貴得要死的墨鏡摘了下來。
“你怎麼也學饅頭違抗父命?你不是應該在那個,什麼島上面壁思過嗎?”
“我一直都在這里。”
“一直都在?!你爸不是,那個,啊!”
“那個什麼啊呀,我不同意,沒有人能強迫我做任何事。”
“可為什麼一直沒有見過你?”
“我一直在這里做免費勞工,剛好前幾天出差了,今天早晨才回來。”
然後我們兩個人就沉默了,我無語是因為太吃驚了,完全不知該說什麼,他不說話,完全是不想打擾我消化這個驚嚇。
這人可不簡單,單說他的身份就不簡單,他就是饅頭蕭滿的二堂兄、蕭易的二兒子、蕭玲的二佷子、蕭氏的二公子,蕭墨色。
而他出現在北市,對我來說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那年,就因為他,我徹徹底底得罪了陸氏集團的董事長太太、蕭氏的大姑奶奶蕭玲。當年的事情鬧得實在太不像話,蕭墨色處理這件事情的方法又激怒了蕭易,蕭易一怒之下將蕭墨色發配到一個偏僻的小海島,下了命令,他要是沒有給蕭易一個滿意的認錯,他就永遠別出那小島。
我記得當時從各方面了解的情況,蕭墨色確實是離開了北市。而且,我也沒有听說這父子兩人改了主意,怎麼他就會一直留在北市,而且還在陸氏工作。
好像,有些地方對上了。好像自從蕭墨色受罰之後,饅頭對他爸爸的反抗更明顯了,而且大有肆無忌憚的趨勢,好像他身後有了什麼靠山似的。難道,他找到了他反抗壓迫的偶像,這人就是蕭墨色?
“我本來要在三天後才能回來,可是陳志強從昨天晚上就一直鬧,沒辦法,我就回來了。”
蕭墨色端起那杯已經涼透的咖啡抿了一小口,嘴角掛著一如既往的淺笑,眼眸始終看著我。
我此時想到我們第一次相遇的畫面,很奇怪,這幾年來我一直渾渾噩噩,可是與蕭墨色相關的記憶卻十分清晰。
那時也是初夏時節,也是一個晴空萬里的上午,我被三名室友強拉到了學校圖書館旁邊的咖啡屋。我們四個人唇槍舌戰互相挖苦,正當我們鬧做一團不可開交之時,悅耳低沉的笑聲傳來。
因為當天咖啡屋生意慘淡,而且我們和店主太過熟絡,所以那三位才會原形畢露。如今突然出現了一個男人,而且聲音還是如此迷人,這三位立馬收了利爪,柔柔弱弱的裝小貓咪。
第一眼看到的蕭墨色是什麼樣的呢,葉子姐說,當時她以為自己看到了天使,嘉嘉姐說她看到了王子,我當時覺得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這是一個很奇怪的感覺,並不是我們長相相似,那是氣場相同。
他當時就坐在我們對面,修長的手指握著海藍色的咖啡杯,杯沿若即若離的貼在唇邊,就像現在這樣,淺淺的笑著,明亮似星的眼眸就那麼看著我們。
時光荏苒,轉眼間竟然有一種物是人非的蒼涼感,我是長大了還是變老了?
“他鬧,你回來就能解決嗎?”
“我不是萬能的,可是對付陳志強,沒有我是萬萬不能的。對了,听說你受傷了,不嚴重吧?”
“我覺得我是活該,如果,算了,不說這些了。”
我長長舒了一口氣,低頭在背包里找到自己的藥瓶。欲言又止的是滿肚子的不解,可是我卻不想和他嘮叨這些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拉他也下水了。
“如果你自始至終都被指定為整件事的主角,那你注定不能做一個無關緊要的配角。就算你不去偵探社,你依然會被卷進來。”
“可為什麼是我?”
“玩過多米諾骨牌的人都知道,若是想保持原有狀態,那就不要推倒第一張牌。回來的路上我還在想,你或許不會在意這件事,畢竟你知道好奇害死貓的道理,而且你的自我控制能力很強。我知道,你雖然做了推動整個牌局的人,可是你絕對會爬起來,毫不猶豫跳出這個圈子,因為你一定會衡量真相背後的代價。”.
蕭墨色考慮的問題卻因為一時沖動被我完全忽略了,也許我在意的不是背後戲耍我的人。我之所以不想停下,是因為在這件事中,有太多的矛頭指向了我的父母,這些矛頭提示著我,讓我失去了淡定的心理。
我真的應該見好就收嗎?可是我不甘心就這麼放棄眼前的一點線索,雖然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那段我不知道的故事。
可是繼續執迷下去的代價,我能付得起嗎?我不是一個人,我有家有親人,我不能讓他們陪著我擔驚受怕,我不要他們有什麼三長兩短。
糾結的情緒就像我糾結的眉頭,怎麼都舒展不開。我越想越覺得自己很沒用,怎麼變得這麼不果斷。
“以前有人告訴我,如果遇到難以抉擇的事情,那你首先要考慮自己的位置。你不但是父母的女兒,你也是我們的小白,而且,你還是偵探社中的一員,我們只希望你過的好。”
蕭墨色起身來到我的身邊,溫暖的手指熟練的按摩著我頭部的穴位,那種無法言語的感覺玄妙又強烈。
“你的老板來了,我也該去會會陳志強了。”
蕭墨色收回手,不徐不慢的戴上墨鏡,淺笑著對我揮揮手算是道別。
蕭墨色走去,師帥走來,兩人相視一笑就各自走向各自的目標。
“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兩個人很想?”
蕭墨色的背影已經消失了許久,我才回過神來,師帥已經坐在了剛才蕭墨色坐過的位置,手中拿著我的藥瓶,微闔的雙眼看不出情緒。
“你們倆的氣場有時候挺像的。”
師帥沒有抬頭,要不是說話的語氣是認真的,我還以為他根本沒有听到我的問題。他這是怎麼了,好像情況不對呀,難道陳志強又來找我們的麻煩?若是陳志強找事,他死盯著我的藥瓶發什麼呆呀?
“里面是藥,不是糖果!”
將藥瓶從師帥手中拿過來,取出兩枚藥片,溫水將藥片送服,藥瓶直接丟進了背包。
“對了,你怎麼又擅離職守!”
師帥也太不像話了,雖然只是協警身份,可是他也不能這麼不重視吧!前兩天還算盡職盡責,自從小武哥回來,這家伙竟然又做起了無關緊要的路人甲。
“陳志強打算讓我們找回他被盜的那條項鏈。”
師帥長長嘆了一口氣,閉著眼楮揉著太陽穴,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師帥這麼傷腦筋的樣子。
“理由。”
“他說那條項鏈才是軍方想要的東西,那東西對軍方很重要。他威脅我,如果不找回來,他拉著我們一起陪葬。”
听他這麼一說,這次換成我長吁短嘆了。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不深究這件事了,被陳志強這麼一攪和,這次還脫不了干系了,難道這就是天意嗎?
我現在心情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我要發泄,我要發泄!
“你去哪兒呀!”
“去以德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