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老師，謝謝你的信任，但您從京都周折來漢市來找我，實在是太麻煩了。其實沒這個必要的。”方子業了解清楚祖海國的情況後，略有些哭笑不得。
祖海國的情況的確頗為復雜，是膝關節僵硬，這要是在地級市醫院里，一般的主任醫師處理起來都會覺得非常棘手。
可祖海國之前所在的京都，骨科名院堆積，有積水潭、京都三院，隨便找個地方就干了！
祖海國道︰“本來我是去了積水潭的，可那邊的唐教授說來找方教授你，可以得到更好的功能康愈。”
“反正我一把年紀了，時間也不值錢，折騰就折騰些吧……”
“方教授，我這個是必須要做手術的吧？”祖海國並未擺弄自己的身份，而是以一個普通患者的身份在與方子業溝通。
“最好是要做手術，否則關節僵硬會越來越麻煩，需要做一個松解和功能健復。”
“我們科…”
“祖老師，你看這樣好不好，我給你開一張住院證，你拿著去本院區那邊住院，這樣會省下很多手續。”
“到時候我去那邊給你做手術。我這邊…臨時實在不好空出病床來。”方子業解釋道。
祖海國滿臉堆笑︰“方教授，我懂的。”
“不患寡但患不均，我也不會讓你為難，我自己去預約住院，走正常的程序，不用方教授你為我費心。”
祖海國雖然不是臨床醫生，可退休前是醫療相關從業者，雖然是領導層，可也知道目前方子業這邊，基本上全國的脊髓損傷病人都在‘飛’！
預約的床位估計都幾個月之後了，方子業是可以想辦法把自己搞住院，但肯定會讓人詬病。
若是方子業的父母爺爺奶奶這樣的直系親屬，那別人倒還不好說什麼，這種人情大家都能理解的。
“辛苦你了，祖老師。”
“你這個手術，其實不難，你在京都做手術其實也行的。到時候照看起來也會方便一些。”方子業還是勸道。
這個手術真不難，至少于頂級教授而言，做手術之後都可以獲得比較好的預後。
祖海國是個比較通透的人，搖頭道︰“方教授，您就別再勸了，我現在都退休了，可不信你的那一套說辭，于我個人而言。”
“我還是希望有一個更幸福的晚年的，能多遛遛彎，多跑一些地方旅游見識一下。”
“正好彌補年輕時的匆匆忙忙…這輩子回過頭，發現自己都沒怎麼出去過…”
祖海國把話都說到這里，方子業當然就不再勸︰“祖老師，你把這個住院證拿到本院區那邊的創傷外科病房就行。”
“你就說是我推薦過去的，應該會很快安排你住院。”
本院區以前常規在做的毀損傷保肢術和功能重建術，雖然還是有特色，但這兩個手術經歷了大幾年的 酵，很多醫院的教授們都已經純熟掌握。
再加上方子業已經官宣不再做這兩種手術，衛生健康委員會對手術準入制放權更加嚴謹，現在本院區的住院人數依舊很多，但沒有方子業還在時那麼多。
安排一個人提前住院，並不會讓人注意到。
況且，哪怕真注意到了，一般人誰敢在祖海國身上動土，祖海國以前是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的，而且搞的好像還是‘紀委’、‘巡查’這一塊，哪怕已經退休了，也有自己的老班子在……
“那就謝謝方教授了。我也就不客氣了，畢竟我對漢市也是人生地不熟。”祖海國客氣道謝。
“祖老師，您太客氣了。”
“就是有一點我要提前給祖老師您道個歉，您這個手術做完之後，住院時間不會很長，下個月我有兩場比較重要的學術會議，等我開會回來時，您估計都已經健復出院了。”
“所以，術後我可能沒機會再拜訪您…提前給您賠個不是了…”方子業解釋著。
祖海國真對方子業有提攜之恩的。
“方教授，你忙你的，你把我手術做好了就行，你來拜訪我這個老頭子干嘛？”
“你現在做的課題可重要得多，我也是經常听人說方教授你的事跡，很多癱瘓患者都對你贊不絕口。”
“哪怕暫時沒來找你看病的，都一直在關注著方教授您了，其中不乏我一些老朋友。”
“他們都希望方教授您可以研發更多的治療方案和手術，能夠惠及更多想要活得更好，但無處求醫的人。”祖海國的語氣懇切且真摯。
方子業知道，癱瘓的患者很多，情況也各不相同。
並不是脊髓損傷才會導致癱瘓。
重癥類風濕性關節炎等，也可以導致癱瘓，很多人都是困郁于輪椅之上。
祖海國不知道是不是知道方子業目前所處的局面，又點撥了一句︰“方教授，其實你現在可以更加大膽點，只要不搞出大規模的‘民憤’事件！”
“不會有人特別為難你的。”祖海國意有所指。
方子業听了，先愣了愣神，而後聯想到了李永軍教授幾個月之前在京都開會時說過的話，馬上正身︰“祖老師，不會是您，推薦過我什麼吧？”
“算不上推薦，我已經退休兩年了，就是偶爾聊天的時候提過方教授你。”
“現在的華國，已經又要面臨轉型了，人民的身體健康，身體更健康一定是下一個非常重要的話題。”
“醫療改革也是如此，讓病人都看得起病，不因病致貧。這只是基礎。”
“更重要的還是讓病人都有地方可以看病，最好是哪種病都要有人看…乃至于從醫療大國向醫療強國轉型…”
“大方向是這麼定的，但具體的操作和能鼎立起這些大方向的，還是要靠醫學相關學者、專家、醫務工作人員。”
祖海國談及具體，並不熟悉，但論及大格調，祖海國還是很有心得的。
“其實早在十幾年前，也就是一幾年的時候，我們國家的醫療水平就成了醫療大國，我們國家醫院里的醫生，在操作水平、理論水平等層面，不遜色于任何一個國家。”
“但所謂，大國重器，我們的醫療器械研發、藥品研發等方面，的確受制于人。”
“這很類似于數十年前，我們國家的科學家比任何一個國家的科學家都聰明，但我們窮，我們沒有底子，我們甚至連計算機都沒有，這才使得我們處處受制于人……”
“包括現在都是如此，我們想要做醫療改革，讓老百姓看病更便宜。”
“但這不是國外藥企的‘義務’，所以我們只能靠我們自己，必須維持處處創新……”
“包括但不限于仿制藥、老藥新用這些最基礎的層面，還要有那麼一批人，帶著自己的團隊，向著新治療領域，新病種研發開進。”
“畢竟，已有病種，哪怕治療的費用貴一點，病人總歸是有地方可以看病的，再不濟也就是看不起。”
“有些病，則是沒地方看，那才是絕望。”
“這也是全世界醫療競爭的主力方向……”祖海國說。
方子業心想，祖海國這是來找自己看病的，還是來給自己指點迷津的？
或者說，是以來求診的名義，帶一些話？
在職的領導可能無暇分身，但是像祖海國這樣的老同志都退休了，但其實還和工作單位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所以正是合適跑路的人。
地位夠，分量夠，說話也算數，讓方子業可以感受到國家的認可。
“謝謝祖老師，有您這番話，我就放心下來了。”方子業坦然一笑，馬上拱手回道。
“這證明我的想法是對的。”
祖海國輕嘆了一口氣︰“方教授，其實吧，不管醫療怎麼發展，最終還是為人服務的，所以我們處理問題的時候，不能太過于極端。”
“病人和普通百姓一樣，都非常普通。他們的想法，他們的需求，也是很重要的。”
“最好是循序漸進地去處理，不要再像上次那樣，直接扭轉了方向。還是要留點路子的，循序漸進地轉型。”
祖海國又指點了一句。
這代表祖海國是真的了解方子業，也知道方子業做過的種種事。
方子業點頭︰“祖老師，這一次我的轉型是縱向深入，與上次的橫面轉向不同。”
“其實我暫時要收治的，還是脊髓損傷的臨床病人，不過是節段更高，多段脊髓損傷，更復雜的。”
“我們團隊已經開始寫臨床試驗的申請表了。”
祖海國說︰“申請表不申請表的其實沒那麼重要，就現下而言，脊髓損傷這個病種，你們團隊是下一步臨床試驗的最優選，誰也搶不走。”
“第二個，也只有你們團隊最了解這個病種，現在的情況是有人等著你們的申請表，隨時開始審批，希望可以組織專家團過來考察。”
“我其實來了有幾天了，我就覺得你們做得很好。”
“一邊研發，一邊就想著教學和治療方式標準化了，這非常好，這可以讓更多的人掌握這種手術，為更多的人服務。”
“這樣也更利于方教授你的科研轉型。”
“當然，臨床試驗也有更多的風險。需要一批有信念，有奉獻的病人來參與，我的意思還是，後續的試驗，方教授你可能換一個地方，會更加節省你的時間！也可以減少課題的推進阻力！”
祖海國直接說讓方子業把後續的課題放去療養院。
單獨拎出來，可能有部分‘軍痞’之類的，但綜合而言，特殊隊伍里的素質和服務心，比大部分人都要強，比普通人更強一些。
並不是說欺負好欺負的人，‘善良’的人，臨床試驗肯定也要等動物試驗等前期儲備都達標之後，才可以正式開展。
“祖老師，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方子業說。
祖海國笑了起來︰“方教授，你要明白，越是聰明的人，越是有能力的人，時間就越寶貴。”
“你們這樣的人，就該把更多的時間放在研究、專業這樣的實事上，其他的一些問題，就該交給其他專業的人去處理。”
“就你們前幾個臨床試驗中出現的一些變異因素，其實都不是課題本身的問題，只是理論和認知局限性帶來的問題。”
“而理論和認知局限性，會一直存在，永遠存在。”
方子業回道︰“謝謝祖老師，不管放在哪里，我都會盡力而為，盡量把風險都消除于臨床試驗之前。”
“但是祖老師，有時候，我們做手術也需要一些靈感，而這些靈感，在沒有正式打開和接觸之前，是想象不到的。”
“就比如說脊髓損傷課題吧，我們以前都沒打開過脊髓，都不知道脊髓內部到底是什麼樣？”
“猜測、影像學檢查、尸體解剖，都取代不了現實中的人。”
“可是，其實現在回想起來，我也想不到更好的解決辦法。”
“所幸那個叫樂沅的大哥對我足夠信任，並沒有馬上找我麻煩，否則的話？”
“當然，現在他的預後也不錯，他前段時間發給我的視頻里，他已經開始跳操了。”方子業笑得很開心。
還是那句話，醫生的獎章從不掛在身上，都行走于世間。
沒有比看著一個癱瘓患者重新站起來開始跳操更幸福的事情了，如果還有的話，那一定是另外一個病人站起來開始打拳擊這樣的天方夜譚……
“方教授，你預計，你下一個階段的臨床試驗，會什麼時候開始呢？”祖海國問，顯然是幫人來問的。
“暫時還不好說，基礎理論和手術設計思路都還沒完善，就算是再早，也要等到明年年中了。”
“也不著急，這不是著急得來的。”方子業回說。
“嗯，如果可以放下臨床，全身心投入試驗室一段時間的話，倒是可以更快一些。”
“但也沒有這樣的機會。”
“不著急，雖然方教授你的時間很值錢，卻也不是要逼著你沒日沒夜的工作，你現在的任務可不輕。”
“我听說…”
祖海國想了一下，又道︰“算了，我不提了，方教授，有時候我都也挺佩服你的，大局觀意識非常強。”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些藥，都還好吧？”
方子業點頭︰“嗯…目前進展順利，但藥不比手術，需要經過更多輪次的評估、評審、安全性檢測，毒性檢測等手續。”
“祖老師，我想說的是，在我年會結束後，我還會休假一段時間。”
“主要是為了兩件事，一是出國去旅游散散心，第二則是看看能不能找國外的一些藥企進行線下交流。”
“看看能不能一起討論下，使得藥物的療效變得更好！！”
方子業的大局觀真的很強，我不是為了偷你的藥，我只是為了讓原研藥的‘效果’更好，讓你的核心競爭力更強。
所以，我們共同進退的情況下，你給我們賣藥的時候便宜點並不過分吧？
華國的市場體量固然很大，但比起全世界的體量，依舊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市場份額……
“方教授你都提了，不準能行麼？”
“你這套思路，在醫療這個行業還是挺合適的，當然也僅限于醫療行業了。”祖海國嘆著。
這要是在軍工相關，你改良了些東西，你願意和別人一起進步，別人不願意，自己人也不會願意的。
力量才是核心競爭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