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孟懷低頭將那地上的最後一只鴨腿咬在嘴里之後，就站了起來。
“往東去！”
孟懷決定原路返回——先保住命再說，那盛著山媚兒魂魄的黑色珠子，等以後再想辦法處理吧。
“嗯？”
眼看孟懷竟然往東去了，山秋暝眉頭一皺。
“這只豬如此聰明？”
“他竟然發現了我？”
山秋暝眯著眼楮，想著。
“呵呵，你吃了我送的那麼多東西，就想跑？沒那麼容易。”
突然，他又展顏笑了出來。
“世人只知桃花香，又有幾人知桃花最是迷人眼？”
山秋暝手中桃木棒往地上一磕，一股粉色的桃花霧從那棒頂噴涌而出。
“路斷黑土有盡頭，持杖虛步立芳洲。”
他身形一晃，就閃到了孟懷前方的路口，手中桃木杖再次往地上一磕，在他的腳下，原來的黑土地就消失不見了，而是，出現了一道由桃花鋪成的道路。
這桃花路似實似虛，在孟懷眼中，就和正常的路一樣。
“瘋癲桃香隨風去，輕薄桃花順水流。”
一陣陣桃花香味彌漫在這陰風之中，一路吸過來的孟懷卻感覺不到那淡淡的花香——聞得久了，根本就意識不到這花香的存在。
眼前的路，是桃花變化的路，可在孟懷的意識中，這就是他該走的路。
他沒曾想到，這桃花路隨水流隨的是“血河水”——血河之水，與別處不同，是向西流的。
就這樣，孟懷看著是往東走的，誰知道被這“桃花迷眼”之後，繞了個大圈子，又繼續往西而去。
向西走！
穿過了一團黑霧，孟懷來到了一片楊樹林中。
這片楊樹和別處的楊樹沒有什麼不同，唯一的區別，就是尤其茂盛罷了。
三四百米的樹高，四五十米的樹圍，隨處可見。
“這是哪里啊？”
“我來的時候，沒有這片樹林啊！”
“是我走錯路了？”
孟懷皺著眉頭想著。
可隨即，他也就釋然了。
黑暗中，向來不辨方向啊，更何況是在這種雙陰之地，走錯路也算正常。
這片楊樹林倒是還好，也沒有什麼黑霧，也沒看到漂浮的鬼魂，甚至，孟懷還在樹林邊聞到了一股子香味，里面似乎有一顆非同尋常的靈果。
“換個方向！”
可他很清楚，雙陰之地太過于危險，又好東西的地方，就更危險了。這時候，孟懷吃了那個鬼鴨之後，肚子里是飽的，還要消化很久。現在即便有好東西，他也不想輕易進入這片樹林。
“哥哥，是你回來了嗎？”
突然，一個小女孩興奮地聲音傳來。
孟懷剛一轉身，就看到了她。
這是一個身穿單薄衣衫的小女孩，紅紅的臉蛋兒，細細的眉毛，還有一雙蕩著微波的大眼楮。年齡大約六七歲，此刻，神情興奮中帶著點不可思議，邊喊著，邊向著孟懷走了過來。
“哥哥，真的是你嗎？”
可她的穿著卻不好。
光著腳，腳上滿是黑泥，渾身破破爛爛的，臉上也是髒兮兮的，手里拄著一根分了叉的黃竹竿，像個小叫花子一樣，踉踉蹌蹌地往孟懷撲了過來。
“妍妍等你等得好辛苦啊！”
那雙可愛純真的臉上掛著淚珠，滿臉委屈地跟孟懷說道。
孟懷的神經已經完全蹦到最緊了——這是一個完全和真人一樣的小女孩。在別處還沒什麼，可是在這個群鬼出沒的地方，就很是嚇人了。
“哥哥，你來救妍妍了嗎？”
這小女孩似乎沒有看到孟懷的緊張，依舊在邊哭邊跑著。
“妍妍好苦啊！以前的日子，很苦；在雪地里舒舒服服睡了一覺，不知怎麼就來到了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後，就更苦了。妍妍每日受著罡風的吹拂，真的好疼好疼的……”
她還沒有到孟懷的身邊，就開始語無倫次地訴說著。
“這女孩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孟懷心里一動。
“我不是你的哥哥！”
眼見紅衣女孩就要撲到自己身上，孟懷趕緊後退了一步，說道。
“啊？”
那紅衣女孩感知到了孟懷的躲避，似乎極為震驚，也是突然停住了腳步。
“哥哥，你是嫌棄妍妍了？是嫌棄妍妍髒了嗎？”
紅衣女孩揚起了脖子，那清瘦的笑臉上，淚如雨下︰
“哥哥，妍妍不髒的！”
“妍妍可以洗的……可以洗的……真的可以洗的……”
說著，這小女孩就丟掉了手中的舊竹竿，開始在自己的臉上揉搓著。
只是她可能一路上摔了無數次，渾身上下都是黑泥不說，手上也滿是污漬。
那張臉被她的髒手一揉，更是髒了。那麼小的孩子，那麼懇求的聲音，那麼狼狽的樣子，讓人看著就滿是心疼。
“求求哥哥不要拋棄妍妍可以嗎？妍妍是最乖的孩子了……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了……”
這小女孩一邊哭，一邊干洗著自己的臉，聲音中滿是怕被拋棄的恐懼。
“不是的！”
即便明知道眼前的女孩是鬼，可孟懷還是下不了手——活人有活人的活法，死人有死人的活法，這是孟懷早就知道了的。又不是每一個鬼，都該死。
“我沒有嫌棄你髒。”
孟懷輕聲跟她說。
一听這話，紅衣小女孩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可她沒有好。
反而哭得更厲害了。
“那……那……那是哥哥現在嫌棄妍妍是個瞎子了？”
紅衣小女孩更傷心了。
她渾身顫抖著說道︰
“可是，哥哥你知道的呀，妍妍是生來就瞎了的啊！”
語氣中滿是無奈，滿是心酸。
“哥哥，妍妍也不想瞎呀！可妍妍也沒有辦法……”
說到這里，那蘿莉一樣的小臉上淚水洶涌而出，已經哭到上氣不接下氣了。
“這是個瞎子？”
孟懷這才發現，眼前的小女孩雖然雙眼大睜，也有光，可卻全不聚焦，靈動中滿是空曠。
“活著是個小瞎子，死了竟然還是個瞎子？”
孟懷也有點不解︰難道死亡都改變不了身體的殘疾？
“哥哥，妍妍不是沒用的人！”
這小女孩哭得更厲害了，上氣不接下氣地訴說著，“妍妍可以干活的！可以干很多的活的，洗衣，做飯，疊被子，幫你洗腳，妍妍都會的，都會的呀！”
“妍妍三歲的時候，就已經會了！”
“求求你，求求哥哥，求求哥哥千萬別嫌棄妍兒了！”
“妍兒什麼都可以學，都可以做的，哥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