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騎在馬上,眯眼望著遠處升起的狼煙,灰黑色的煙柱在草灘的風中扭曲著,像一條被惹怒的巨蟒。
“將軍!”高懷德策馬奔來,臉上還沾著血,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綠珠姑娘那邊得手了,蒙根那老小子跑得比兔子還快,直奔黑石峽去了。”
我點點頭,從懷里摸出半塊干 ,掰了一塊丟進嘴里,嚼了兩下,皺眉道︰“這玩意兒放多久了?硬得能當暗器使。”
牛大寶在旁邊嘿嘿一笑︰“將軍,您忘了?這是上個月崔二狗從伙房偷的,說是留著當‘戰備糧’,結果自己啃不動,又塞您這兒了。”
我嘆了口氣,把剩下的 塞回懷里,心想回頭得找崔二狗那小子算賬。
這小子自從上次偷喝我的酒被罰洗了一個月馬廄,現在還敢往我這兒塞“軍糧”?
“報——!”一名斥候飛奔而來,單膝跪地,“米尼艾爾大軍已至黑石峽口,前鋒騎兵約三千,看架勢是要接應蒙根!”
我拍了拍馬脖子,笑道︰“好啊,正愁沒人熱身呢。”轉頭對牛大寶道,“傳令下去,讓朱三炮把他的‘寶貝’拉出來曬曬太陽。”
牛大寶眼楮一亮︰“將軍,您是說……那幾架‘火龍出水’?”
我嘿嘿一笑︰“密陀羅不是喜歡玩陰的嗎?今兒個咱們給他放個煙花,讓他開開眼。”
黑石峽內,蒙根狼狽地策馬狂奔,身後的親衛已經折了大半。他回頭看了一眼,咬牙切齒︰“該死的甦和,竟敢背叛我!等到了米尼艾爾大營,我定要……”
話音未落,前方峽谷出口處突然傳來一陣低沉的號角聲。
蒙根大喜︰“是密陀羅的人!”
然而,當他沖出峽谷時,看到的卻不是預想中的援軍,而是一排排黑壓壓的弩車,弩箭上綁著的油布正滋滋冒著火星。
弩車後面,我翹著二郎腿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手里還拎著個酒葫蘆,身邊站著一名翻譯。
這個翻譯比早先的肉球瘦了不少。我命令他,無論是我講的話,還是對方說的鳥語,都通通大聲喊出來。如此可減少雙方溝通障礙。
我沖那位現任阿卡拉三軍統帥揮了揮手︰“蒙根將軍,跑這麼急,要不要喝口酒壓壓驚?”
蒙根臉色慘白,剛要調轉馬頭,身後峽谷里又傳來一陣馬蹄聲——甦和帶著索隆舊部已經追了上來。
前有弩陣,後有追兵。
蒙根絕望地勒住馬,嘶吼道︰“狗賊!你不過是個外來匪寇,憑什麼插手我阿卡拉的內務?!”
听身邊的翻譯說完之後,我仰頭灌了口酒,抹了抹嘴,笑道︰“誰跟你說我是來管你們家務事的?”抬手一指他身後的峽谷,“我是來剿匪的。”
“剿……剿匪?”蒙根一愣。
“對啊。”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個比他更無辜的表情,“你們國王不是跟米尼艾爾那幫強盜勾勾搭搭嗎?巧了,我這人最恨強盜。”
說完,我沖朱三炮一揮手︰“放箭!”
“嗖——!”
數百支火箭劃破長空,帶著刺耳的尖嘯砸向峽谷外的米尼艾爾軍陣。密陀羅的前鋒騎兵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炸得人仰馬翻。
牛大寶在旁邊拍著大腿狂笑︰“將軍!您看那個穿金甲的,被火燎得直蹦 ,活像只烤熟的螞蚱!”
我眯眼望去,果然見到一個渾身冒煙的將領正手忙腳亂地撲打頭盔上的火苗,忍不住也樂了︰“喲,這不是密陀羅的‘鐵甲戰神’嗎?怎麼改行演雜技了?”
夜幕降臨時,戰場已經安靜下來。
綠珠帶著甦和找到我時,我正蹲在一堆戰利品前挑挑揀揀。
“這把彎刀不錯,歸我了。”我掂了掂手里瓖著寶石的佩刀,轉頭對綠珠笑道,“怎麼樣?我這‘剿匪’的效率還行吧?”
綠珠白了我一眼︰“你倒是會挑時候撿便宜。”
我嘿嘿一笑,湊近她低聲道︰“其實吧,我主要是听說密陀羅的營帳里藏了幾壇該國自產的葡萄酒……”
綠珠終于沒繃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伸手擰了我一把︰“就知道你沒個正經!”
我齜牙咧嘴地揉著胳膊,心想這丫頭手勁兒怎麼越來越大了?
不過,看著遠處漸漸熄滅的戰火,和正在收攏殘兵的甦和,我忽然覺得——
這趟渾水, 得還挺值。
黎明前的營地彌漫著馬糞和血腥混合的氣味。我蹲在篝火旁,就著火光擦拭寒冰寶刀。刀刃上的雲紋在躍動的火光中時隱時現,仿佛流動的溪水。
"將軍。"朱三炮搓著手湊過來,臉上還沾著火藥灰,"那些火龍箭..."
"省著點用。"我頭也不抬,"下一仗還有大用處。"
朱三炮訕笑著退下。遠處傳來馬蹄聲,綠珠帶著幾個斥候回來了。她利落地翻身下馬,戰袍下擺沾滿露水。
"死亡谷的地形探明了。"她蹲下來,用匕首在沙地上劃出簡圖,"兩側崖壁高約三十丈,谷底最窄處僅容五馬並行。"
我盯著簡圖,突然用刀尖在某處點了點︰"這里適合埋伏。"
綠珠的眸子在火光中閃了閃︰"已經派高懷德帶人去查看了。"
正說著,甦和抱著個陶罐走過來︰"將軍,嘗嘗這個。"掀開蓋子,濃郁的肉香撲面而來,"米尼艾爾人的行軍糧,加了香料炖的。"
我舀了一勺,熱騰騰的肉湯滑下喉嚨,驅散了夜寒。這味道讓我想起那年冬天,義父帶著我們在雪地里行軍時喝的羊肉湯。
“報——!”傳令兵急匆匆跑來,“東面十里發現敵蹤!”
我放下陶罐,抹了抹嘴︰“多少人?”
“約兩千輕騎,看裝束是米尼艾爾的先鋒。”
綠珠立刻站起身︰“我帶人去攔截。”
“不急。”我按住她的肩膀,“讓他們過去。”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我咧嘴一笑︰“死亡谷的陷阱,總得有誘餌才行。”
晨光微熹時,全軍已整裝待發。我騎在棗紅馬上,看著將士們肅穆的面容。經過昨夜一戰,這些面孔上少了些稚氣,多了幾分堅毅。
“將軍!”牛大寶扛著金 跑來,“俘虜怎麼處置?”
我望向被捆作一團的金甲將領——那位“鐵甲戰神”此刻灰頭土臉,早沒了昨日的神氣。
“帶著。”我輕踢馬腹,“讓密陀羅看看他的愛將現在什麼德行。”
大軍開拔時,東方的天空泛起魚肚白。
我回頭看了眼昨夜廝殺的戰場,禿鷲仍在低空盤旋,而沙雀已經重新落在沙棘叢中,啄食著昨夜掉落的 餅碎屑。
死亡谷的輪廓在前方漸漸清晰。兩側崖壁如刀削斧劈,谷中彌漫著淡淡的霧氣。我抬手示意全軍停下,轉頭對綠珠說︰
“你帶輕騎繞到北面出口。”
她立刻會意“要活的還是死的?”
“最好是活的。”我拍拍寒冰寶刀,“有些賬,得當面算清楚。”
當太陽完全升起時,谷中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蒙根帶著殘部倉皇逃入死亡谷,身後緊追著米尼艾爾的追兵——看來這位叛將終究還是被他的盟友拋棄了。
“放箭!”
隨著我一聲令下,無數箭矢從兩側崖壁傾瀉而下。不過這次不是火龍箭,而是普通的火箭——秦鐵匠的杰作得省著用。
谷中頓時人仰馬翻。蒙根的紫金戰袍在火光中格外醒目,他瘋狂地揮舞著佩劍,卻找不到突圍的方向。
“投降吧,蒙根!”我站在崖頂高喊,“看在索隆將軍的份上,給你個痛快!”
回答我的是一支呼嘯而來的箭矢,擦著我的臉頰飛過。我抹了抹臉上的血痕,冷笑一聲︰“敬酒不吃吃罰酒。”
寒冰寶刀出鞘的瞬間,谷底突然傳來一陣奇異的嗡鳴。所有人都愣住了——只見那些射入沙地的火箭,竟然引燃了埋在地下的某種粉末,藍色的火苗如蛇般在沙地上蜿蜒游走。
“這是……”綠珠瞪大了眼楮。
我這才想起昨夜在米尼艾爾營地里看到的那些密封陶罐。原來密陀羅早就在死亡谷埋下了火油,打算在這里伏擊我們。
“全軍後撤!”我大吼道。
但已經晚了。藍色的火蛇很快連成一片,整個谷底瞬間變成火海。蒙根和他的親衛在火中掙扎,發出淒厲的慘叫。熱浪撲面而來,我不得不抬手遮住面孔。
當火焰終于熄滅時,死亡谷已經名副其實。焦黑的尸體保持著各種掙扎的姿勢,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焦臭味。
綠珠臉色蒼白地走過來︰“我們...還追嗎?”
我望著遠處倉皇逃竄的米尼艾爾殘兵,搖了搖頭︰“窮寇莫追。”轉身對傳令兵道,“傳令全軍,在此休整三日。”
走下崖壁時,我在谷口發現了一柄半融化的佩劍——那是蒙根的佩劍,劍柄上的寶石已經爆裂,但那個狼頭紋飾依然清晰可辨。
“結束了。”綠珠輕聲嘆道。
我搖搖頭,把殘劍重新插在沙地上︰“這才剛剛開始。”
遠處的地平線上,又一道狼煙緩緩升起。但這次,是我們點燃的——這是在向密陀羅宣告,這片土地的新主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