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出聲,所有人都順著聲音望過去。
寧枝隨著看過去,看到女人的樣子時,嗑瓜子的動作一頓,一雙彎彎地柳眉驟然皺起。
單真真?
怎麼會是她?
稍遠一些的靈玄師看到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不約而同有些疑惑︰“這個人是誰,有點面生啊?也是南洋那邊的黑玄師?”
“她好像知道這個寧枝的不少東西,之前應該和寧枝的關系不錯?”
“黑玄師還能有關系好的?不在背後捅刀子就不錯了!了解她的人除了朋友,還有敵人呢!”
寧枝 吧 吧磕了兩個瓜子,覺得後面這群靈玄師有句話說對了。
黑玄師們,不在背後捅刀子就不錯了。
她這不就是被捅了?
單真真十十八九歲左右,相較于黑玄師寧枝老成的打扮,她更喜歡武俠小說中古靈精怪的魔道聖女的打扮。一頭濃密的頭發編成兩股辮子放到肩上,一直垂到腰間,上面掛了很多銀色的特質攝魂鈴,走動間嘩啦作響,听著就讓人頭暈。
她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兒上還有點兒嬰兒肥,在眉心出涂著橙黃和橘紅的油彩,一張臉青春洋溢又嬌俏可人,對應著身上充滿活力的橙色衣裙,站在黑壓壓清一色全是黑白兩色衣服的黑玄師中,簡直是一股清流。
這一點,倒是跟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司席有點相似。
司席也有點驚訝單真真會來,不知道想到什麼“嘖”了一聲,輕聲抱怨︰“這個煩人精怎麼來了……”
听著這人曖昧的稱呼,寧枝側過頭,“你認識?”
“我可不想和她認識。”司席眼神再次冷冽下來,“煩人的不行,天天跟個尾巴似的在後面跟著,干什麼都礙手礙腳的。要不是她有個實力不俗的父親,我早就……”
他話沒說完,但話中的戾氣卻做不得假。
他是真的想殺了單真真。
司席把沒說完的話咽下去,見身邊的寧枝正在卡茲卡茲磕著瓜子,“你知道她是誰嗎?”
“不知道。”
“那你想知道嗎?”
“不想。”寧枝把最後一個瓜子磕完,拜拜手站起來,“我還以為你要給我看什麼看東西,原來這麼無聊。不說了,我剛剛完成了一個大單子,對方給了我大陸的一處莊園,沒事兒的話我就先帶著孩子回大陸了。”
“等等等等!”司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神落在寧枝那張臉上,笑道,“我說你這個人,你有點耐心行不行,這好戲都快開始了。”
說著,他用下巴點了點單真真的方向,“在南洋的時候,我、單真真、還有另一個男的,關系還不錯。跟其他玄師相比,算是比較親近了。單真真這人跟傻子一樣,總是嘴在前面飛,腦子在後面追,沒什麼心眼兒,所以寧枝和她關系還不錯。”
寧枝︰“……”
她眼神隱晦掃了眼司席,聲音幽幽︰“咱們在節目後台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不是還說很討厭寧枝嗎?怎麼這會兒又和寧枝關系不錯啊……”
寧枝听著他的話,心里冷笑。她在南洋唯一能稱為朋友的就一個單真真,其次就是另一位天天研究怎麼死得好看的變態。
至于她和司席……他倆天生磁場不對付,沒什麼好說的。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放在司席的視角,他們的關系竟然還能不錯?
司席︰“……”
他呆了一瞬,耳朵上的流甦輕響,“和一個人關系親近,跟想要她死,有什麼相矛盾的嗎?”
寧枝︰“……”
她懶得理會司席的強詞奪理,扭頭去看那邊的單真真。
單真真叉腰站在一塊巨石上,抬起的小下巴滿是被寵壞的驕傲。
她的父親是南洋有名的黑玄師,本來是無子的命格,之後費盡心思不知道花費了多少精力,才有了單真真這麼一個女兒,老來得女,自然是掌上明珠,養的單真真嬌蠻任性,又不諳世事的性格。
加上單真真本身在玄學一道沒什麼天賦,她爸也樂得她到處玩兒,正好趕上那段時間寧枝在黑玄師一道中名聲大噪,自然而然就被這姑娘找上了。
這姑娘被她爹養的心直口快,想到什麼說什麼,在寧枝人生的至暗時刻送去了不少安慰。
至于這次的事情……
寧枝一點兒沒往她身上想。
但她此時現身,又說明了一切。
單真真身後帶了不少人,指著深坑里的正站在棺材旁邊的四個黑玄師,頤指氣使道︰“你們四個沒用的廢物,腿抖什麼抖,讓本小姐的人來!”
深坑里的四個黑玄師巴不得離開離開這鬼地方,甚至不願意去計較單真真話里的羞辱,忙不迭爬了上來。
他們四個一爬上來,單真真立刻讓自己的人下去,在大家的屏息凝神中,掀開了棺材中人臉上的黑布下。
棺材中的人確實是個毀容的女人,她一張臉早就看不清以前的五官,臉上到處是被蟲子啃食出的黑洞,小的不過米粒大,大的比大拇指的指甲蓋還要大上一圈,各種大小的洞幾乎密密麻麻佔據了整張臉。
第一眼看上去,不是這張臉上長了無數小洞,而是小洞上面長了張人臉。
寧枝輕輕皺了皺眉,听到了周圍人倒吸涼氣的聲音,還有不少人的干嘔聲,就連身邊的司席都忍不住叫出一聲國粹。
作為當事人的寧枝︰“……”
她以前總覺得人死就死了,沒必要去管什麼身後名。可現在站在“自己”的棺材旁,看著那張被假造的臉,她覺得自己的沉默震耳欲聾。
“臥槽!”司席一雙桃花眼都差點瞪圓了,“難怪寧枝從來都不把臉上的黑布摘下來,這要是我,我也不摘!”
寧枝︰“……”
南洋黑玄師都知道她是從百蠱堆里爬出來的,但是除了她那個死了的師父之外,沒有人知道所謂的百蠱堆,其實就是把一百個十五歲左右的少年少女關在地窖里,強迫他們自相殘殺,直到最後剩下一個人。
因為這種方式很想苗族人在練蠱,所以又叫百蠱堆。
大家都覺得她從百蠱堆里爬出來,就應該是全身蟲眼潰爛的模樣,但是她爬得那里是百蠱堆,明明是白骨堆。
這下寧枝確定了,這個絕對不是她的尸體,而她的尸體早就不知道被人藏到哪里去了,所以幕後黑手被逼無奈,只能按照傳聞打造一個假尸體來平息所有黑玄師的疑惑。
單真真看到那張滿是黑色蟲洞的臉,先是臉色一白,緊接著就是跪在原地狂吐。不過她一路趕過來,什麼都沒吃,吐了半天也沒吐出什麼東西。
而她帶來的人就比她鎮定多了,只是臉色難看了幾分,很快反應過來,報告單真真︰“大小姐,確實是具毀容女尸!”
單真真好半天才擦了擦嘴站起來看,白了說話的手下一眼。虛弱道︰“我都吐出這個樣子了,你是覺得我沒看見嗎……”
說完,她看了棺材里的人一眼,再次跪在原地狂吐,憋得眼圈通紅。寧枝听見她帶著哭腔大罵︰“早知道她長得這麼恐怖,我當時還隔著黑布摸過她的臉,我……嘔。”
寧枝︰“……”
她閉了閉眼,覺得自己臉上的冷淡就要繃不住了。
單真真,你多冒昧啊!
單真真又吐了一會兒,才撐著指了指深坑里的棺材︰“這個還能完全證明,你們把她翻過來,看看她的脖子後面!她黑玄師的圖騰在脖子後面,之前受過傷,圖騰正中心的位置應該有一道疤。”
幾個人忍著惡心把棺材里的尸體翻了個面,尸體的脖頸上同樣滿是蟲眼,圖騰的位置已經看不清,他們只能把脖子後的衣服拉開。
在馬蜂窩一樣的脖子上,已經被蟲洞佔據的圖騰位置上,仔細看,確實有一道淺淺的白色疤痕。
看到這里,一群黑玄師終于放下心來,但也實在忍不下去了,得到肯定答案後很快離開了現場。
寧枝跟隨大流離開時,還听見幾個靈玄師小聲討論︰
“這就是差點成為下任黑玄師協會會長的女人啊,真是恐怖啊!竟然變成那個樣子……”
“是啊!黑玄師壞事做盡,能在這麼短時間的時間內有這個實力,肯定是做了容易被反噬的事!”
“要是實力強勁,死後就得變成這個樣子,那還不如老老實實當個普通人呢!”
周圍的靈玄師和黑玄師紛紛離開後,司席為了避免被單真真這個大小姐纏上,混入人群趕緊跑了。
寧枝慢慢走,被人群擠在最後,看到單真真跪在深坑旁干嘔的身影,還有她紅著眼楮看向棺材的目光。
寧枝腳下一頓,說不清心里是什麼感覺,只是覺得有些發悶,但想想還在家里等著她的孩子,那點矛盾的情緒隨即被她拋在了腦後。
兩個孩子,是她目前與這個世界最緊密的聯系。至于以前度過的那些時光,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她抬腿邁步離開,身後突然響起單真真的聲音︰“喂!”
單真真的聲音不善,寧枝腳下一停,轉過身,只看到陽光從單真真的頭頂傾瀉下來。
短短一個半月,她整個人都憔悴了不少。眼中天真的嬌憨和不諳世事竟然消失了大半,往常經常瞪圓的眼楮,現在被眉毛死死壓著,眼底透著一股郁氣。
只是,她仍然和以前一樣,高高抬著下巴,帶著嬰兒肥的臉緊繃著︰
“我听說,你也叫寧枝?”
寧枝站在原地沒動,一雙深如古井的眼神靜靜望向她,緩緩點了點頭。
單真真盯著寧枝的眼楮看了許久,好半晌才失望擺了擺手,轟著她離開。
“她的眼神憤世嫉俗的,可沒你這麼平靜。”單真真讓人把深坑里棺材的蓋子合上,“算了,是我認錯人了,你走吧。”
寧枝離開,听到身後單真真讓人把棺材抬上來,要帶著棺材回南洋的聲音,輕輕掐了一下掌心的肉。
一切就像一場與這次港區之旅格格不入的插曲,等寧枝從事情中抽回思緒時,他們已經坐上了回大陸的飛機。
節目的播出頻率是一周一次,他們沒必要一直呆在港區。
再加上兩個孩子也該上幼兒園了,這次回來必須把幼兒園的事情解決,寧枝干脆帶著兩個孩子回來了。
“媽媽!我們以後要住進這個大房子里嗎?”
小寶拿著一張圖紙掄著小短腿跑過來,迫不及待往寧枝懷里一塞,自己干淨利落地爬到媽媽身上,瞪著一雙好看的黑藍色眼楮期待望著媽媽臉上的表情。
寧枝從思緒中回神,聞言摸了摸小寶的腦袋,“小寶和哥哥想去住大房子嗎?”
她攤開小寶塞進她懷里的圖紙,這是賈事成的姐夫文老大送給她的報酬,一棟位于c市市中心的獨棟莊園,市價五千萬以上,她甚至沒有把對方的麻煩完全解決,對方說送就送了。
“想啊!”小寶掰著手,“那我就可以帶著小美和悠悠來我們家里玩兒了!哥哥呢!哥哥想不想住大房子?”
大寶照常繃著小臉兒,身邊是蹭了宴俞洲的私人飛機,正在美美敷面膜的顧姐。
听到小寶的話,顧姐訝異︰“誒,寧枝啊,你們要搬家了?搬去哪兒啊!”
“去市中心,這次去港區遇上了一個大主顧。”寧枝把小寶手里的圖紙遞給她。
顧姐拿過來,看了兩眼,驚叫︰“我去!還是個莊園!這哪里是大主顧,這分明是再生父母!”
“不過,小寶,”顧姐慢慢冷靜下來,“你要是去市中心住的話,就得上那邊的幼兒園,是不是就不能和小美一起上幼兒園了?”
小寶呆滯︰“……”
小家伙像被雷劈中一半,磕磕巴巴道︰“我可以和小美上一個幼兒園嗎?”
“當然了!”顧姐把面膜掀下來,“你和大寶這麼聰明,就算你們比小美入學晚也沒關系,還能在一個班呢!”
小寶望著顧芽,好好思考了一下顧姨姨的話,轉身拉住寧枝的手︰“媽媽,咱們要不還是在現在的房子住吧,其實咱們的房子一點兒不小。而且,我也喜歡住咱們的小房子了……”
他越說越心虛,拉上不說話的哥哥,“你說對吧,哥哥?”
大寶看了眼他可憐巴巴的樣子,抿唇點了點頭。
“大寶小寶想好去哪里上學了嗎?”宴俞洲從駕駛室走過來。
小寶迫不及待舉起手,“想好啦想好啦!要去小美的幼兒園!”
“嘿嘿,對吧媽媽!”他扭頭靠在媽媽肩上笑嘻嘻。
寧枝摸了摸他的腦袋,“當然可以,你想去上學就行。”
等他們下飛機時,宴俞洲的秘書已經拿著兩個一模一樣的兒童書包在等他們了。
小寶歡歡喜喜的表情,在看到秘書手里的書包時一頓,不敢置信地看向宴俞洲︰“宴叔叔,我和哥哥現在就要去幼兒園嗎?”
看著他一副被雷崩了的表情,宴俞洲忍不住笑出聲,蹲下身把他抱起來。“當然不是,明天早上再去,今天只是先幫你們把該準備的東西準備好。”
听到不是讓自己現在就去上學,小寶悄悄松了口氣,慌張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下了飛機,宴俞洲急得回去處理公務,顧姐想回去補交。寧枝先帶著兩個崽崽去了香火店。
想想今天來的那些黑玄師,寧枝眼神暗了些,打算給兩個崽崽多畫點符咒防身。就在她忙活著制作黑色符紙時,店里的門鈴突然響了。
寧枝看過去,還沒看清是誰,就听見小寶的奶音驚喜︰
“小美,你和你媽媽怎麼來我們家店里啦!”
“媽媽,小美和小美媽媽來啦!你快出來啊!”
寧枝在小寶的千呼萬喚中出來,一出門就看見黑雲壓頂的母女倆,印堂中間的血腥氣快把兩個人的眼楮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