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姐嘴里的瓜子啪嗒掉在地上，不敢置信看向同樣目瞪口呆的白果。
白果呆呆抱著手中的茶杯，眼楮瞪得老大，胸口不斷起伏，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嚇的。
她幾次張嘴，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眼圈越來越紅，“怎麼……怎麼會這樣呢？”
顧姐原本以為以這個小家伙的性子，最難接受的是她自己要伺候一個腦癱一輩子，沒想到，她卻說起了自己的媽媽︰
“我媽是被我爸還有余阿姨害死的……這怎麼可能呢！大師你有證據嗎？”
不等寧枝回答，她已經先一步崩潰，“可是……我記得，我每次回家，我媽和我爸的感情都很好，我爸怎麼會和余阿姨聯手對付我媽呢？而且就算我爸覺得我媽不好，離婚不就好了！他們為什麼要人命啊！”
“而且，而且……”她拼命想找補，“我媽都去世兩年了，我爸要是和余阿姨有什麼關系，他們兩個應該早就結婚了呀，為什麼要等到現在呢……”
小姑娘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大概也就是剛上高中的年紀。
沒媽的孩子總是格外艱難些，更何況她還有個不那麼能分擔她身上壓力的父親，一時間所有的孤獨、委屈、不敢置信、對未來的迷茫全都壓下來，幾乎將她瘦小的肩膀壓塌。
她當然想過眼前這個姐姐在騙她，但是素昧平生，她騙她圖什麼呢？
顧芽看著手機攥著茶杯，雙肩不斷顫抖，可連哭都不敢大聲哭的小孩兒，仿佛看到了多年前被父母放棄的自己。
她忍不住抱了抱女孩兒瘦弱的肩膀，懇求的目光轉向寧枝。
寧枝搖頭，“我這里並沒有證據。至于你爸爸和你余阿姨為什麼兩年之後才結婚，這個你得感謝你的媽媽。”
“我媽媽？”白果抬起通紅的雙眼，“又是我媽媽？這個跟我媽媽有什麼關系？”
“你媽媽在你上初中的時候就知道了你爸爸和你余阿姨的事情，為了讓你爸回心轉意，才把你從你爺爺奶奶那邊接了回來。可是她沒想到，你爸爸和你余阿姨竟然會把心思打到你身上。他們竟然覺得你余阿姨的兒子腦癱是因為你和你媽，想讓你去照顧你余阿姨兒子的下輩子。”
“那個時候，你媽媽原本是想你和爸爸離婚，帶著你走的，但是你爸爸擔心你以後上了大學，會不受控制，不願意照顧你余阿姨的兒子，所以他們先下手為強，除掉你媽，再讓你余阿姨和你培養感情。這樣即使等他們沒了，你也會看在你余阿姨的面子上，照顧你哥。”
“但是他們小看了你媽的怨氣，這兩年來，你媽一直纏著你爸爸和你余阿姨，鬧得他們雞犬不寧，直到前段時間，他們意外遇上了一個高人，這才把你媽封起來。而這次你見到你媽，是你媽冒著魂飛魄散的危險出來的。”
“至于你說的，你媽媽精神狀態不好……”寧枝輕輕嘆了口氣，“你爸爸和你余阿姨早早就在用精神類的藥物控制你媽，拖著你媽，不讓你媽帶著你離開。不然，你媽早就帶你走了，不會給他們下手的機會。”
“……”
白果听完，像木頭一樣坐在凳子上，半天沒有動。
她之前一直以為，她媽媽不喜歡她，畢竟相較于父親經常和她談心，放假去接她，媽媽對她的愛太少了。
可原來媽媽不是不愛她，也不是不會表達，而是她沒辦法。
“姐姐，”白果抓住寧枝的手，低聲懇求，“我把所有的錢都給你，你能不能救救我媽媽？我不求我媽媽活過來，我只想她不要再被我爸他們封著了……”
顧芽也期待看著寧枝。
然而寧枝卻搖搖頭，“你媽這次出來見你，基本已經是魂飛魄散，她的靈魂也沒有修補的必要了。”
“至于你的錢，那是你媽偷偷存下來給你上大學的。她知道你爸爸很有可能為了他那個私生子，讓你放棄學業，所以她偶爾神智清醒時，就會去賣血還錢。這筆錢，你一定要留著上大學，不要讓你媽失望。”
這錢，可是真正的血汗錢。
白果抱著包，包里放著媽媽留給她的存折，從小小的哽咽，到泣不成聲，最後倒在顧芽懷里嚎啕大哭。
顧芽听到白果媽媽竟然去賣血的時候，就已經紅了眼楮，抱著哭得不停顫抖的白果輕聲安慰，看向寧枝，“就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她媽媽想法設法出來的那一刻，就沒想過善終，”寧枝搖頭，“比起自己活著，她媽媽更擔心她的一輩子會被那兩個人毀掉。”
顧芽為白果媽媽的所作所為感慨，忍不住道︰“既然她寧願去賣血，為什麼不直接帶著白果走呢？”
“就算當時白果媽媽帶著白果走了，依照當時白果對她爸爸的信任，你覺得白果會不會覺得她媽媽是犯病了，把她爸爸叫來？”
顧芽︰“……”
她憐惜拍拍白果的手，“你不要想的太多了，現在既然沒證據，那就沒辦法把你爸和那個什麼余阿姨繩之以法。你現在就要好好學習，等你學業有成，有能力保護自己的時候，再回來跟他們了解今天的事情。”
白果看著顧芽的臉，鼻頭和眼楮都哭得通紅，“姐姐，你的意思是，讓我繼續和他們說說笑笑，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然後考大學……可是我媽媽被他們殺了，我媽媽給我準備好一切後路就被他們殺了，我怎麼能心平氣和地和殺人犯在一個家里生活啊？”
顧芽︰“……”
她看著眼前臉龐稚嫩，仿佛能掐出水的小姑娘，抿了抿唇，也覺得自己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
她是三十多歲了，才能有如今的心境，但是她怎麼能要求一個才十五六的小姑娘，能把爸爸和後媽殺了親媽的秘密壓在心底，還能像正常人一樣，一切如常地活著呢？
“如果你做不到，那就做不到吧。”寧枝輕輕把杯子放下，倒水的動作依舊不緊不慢。
她倒了杯水被顧芽，這才輕聲道︰“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勉強自己了。反正，以後考不上大學，照顧一個腦癱哥哥是一輩子，去外面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是一輩子，無非就是你媽為你做的這些打算用不上而已。”
“人總要學著長大，現在長大是長大，以後長大也是長大，但兩個長大完全可以決定你以後的生活有多大不同。你做不到就算了，反正你的生活掌握在你手中，誰都沒法替你做決定。”
白果看著她不急不慢的動作，一時間竟然分不清她是激將法，還是在開導她。
但是……留在這里，像爸爸還有余阿姨給她安排的一樣，一輩子照顧一個腦癱的同父異母的哥哥，認賊作父認賊作母，她更做不到。
而且，那是她母親賣血給她換來的錢，是讓她上大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