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杯盤狼藉。李記送來的席面頗為豐盛,但圍坐在子陽寄當行內的眾人,除了陳陽、耿老以及少數幾位心思通透的老板,大多數人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有人夾著菜卻忘了往嘴里送,有人端著酒杯卻遲遲不敢飲下,生怕錯過了什麼關鍵時刻。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詭異的期待感,讓每個人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瞟向角落里那如坐針氈的四人——童老板、鹿老板以及他們那兩位早已面如土色的同伴。
這頓飯,對童、鹿二人而言,堪稱酷刑。童老板心中暗自叫苦,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待宰的羔羊,被人圍觀著等待最後的審判。每一口菜都如同嚼蠟,味同嚼蠟不說,更像是在咽下自己的屈辱。
鹿老板更是坐立不安,他的手不停地在桌下搓著褲腿,手心早已濕透。每一次旁人的說笑都像是在嘲諷他們,那些平日里熟悉的笑聲此刻听起來格外刺耳。
他們恨不得時間就此停滯,讓這煎熬的時刻永遠不要結束,或者地面突然裂開一道縫讓他們鑽進去,逃離這令人窒息的氛圍。
童老板甚至開始胡思亂想,如果現在突然停電該多好,在黑暗中他們或許還能找到一絲喘息的機會。
然而,該來的總會來。時間的齒輪依然無情地轉動著,將他們一步步推向那個不可避免的時刻。
陳陽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動作優雅從容,仿佛這只是一場普通的聚餐,而不是即將上演一出好戲的前奏。
童老板看著陳陽那從容不迫的樣子,心中的恐懼更加濃烈,他知道對方已經勝券在握。
鹿老板則在心中瘋狂地祈禱著,希望奇跡能夠降臨,讓他們逃過這一劫。
陳陽緩緩放下餐巾,那個簡單的動作在眾人眼中卻如同法官敲響的法槌,宣告著審判即將開始。他臉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再次浮現,如同貓戲老鼠般的玩味,讓在場的每個人都感受到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陳陽目光緩緩掃過全場,如同帝王巡視自己的領土,每一個被他目光掃過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最後定格在童老板和鹿老板身上。
“諸位老板,吃好喝好了?”陳陽聲音清朗,打破了飯後的沉寂。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卻有一種穿透力,仿佛每個字都帶著鉤子,硬生生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了過來,“既然酒足飯飽,那咱們……也該辦點正事了。”
這話如同發令槍響,店內所有竊竊私語瞬間停止。剛才還在低聲交談的老板們,現在全都閉上了嘴巴,連筷子踫撞瓷盤的細微聲響都消失了。整個子陽寄當行內,無半點雜音。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過來,帶著毫不掩飾的興奮和看熱鬧的興致。有人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有人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還有人干脆就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這些目光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無形的壓力,讓空氣都變得凝重起來。
不少人甚至調整了一下坐姿,有的往前傾身子,有的端起茶杯作喝水狀,實則是為了更好地觀察接下來的發展。準備好好欣賞這出期待已久的大戲。老王悄悄地推了推身邊的小李,用眼神示意他注意看。小李心領神會,連忙放下手中的筷子,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
坐在靠窗位置的張老板,更是直接把椅子往陳陽這邊挪了挪,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他旁邊的劉老板見狀,也有樣學樣,兩人幾乎是肩並肩地坐著,活像看電影的觀眾。
就連平時最為沉穩的幾位老資格,此刻也收起了往日的淡定,目光緊緊鎖定在這場即將上演的對峙上。他們雖然表面上維持著長者的風範,但眼中那一閃而過的興奮,還是暴露了內心的真實想法。
陳陽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中暗自滿意。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讓所有人都成為見證者,讓童老板和鹿老板無處可逃。
他緩緩站起身來,動作從容不迫,仿佛在進行一場精心排練的表演。每一個細節都恰到好處,既不顯得張揚,又不失威嚴。
陳陽看向臉色煞白、額頭冒汗的童老板和鹿老板,語氣平和,卻字字清晰,足以讓每個人听見。他的聲音有一種特殊的魅力,明明听起來很溫和,但每個字都像是帶著重量,砸在人心上。
“童老板,鹿老板,”他的目光在兩人臉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欣賞他們此刻的窘態,“飯前呢,咱們之間發生了一點小誤會。”
小誤會這三個字,他說得特別輕緩,仿佛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絕不是什麼小誤會,而是一場關乎面子和名聲的較量。
“二位義憤填膺,”陳陽繼續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玩味,“一口咬定我陳陽倒賣國寶,要讓我在江城古董界身敗名裂,甚至還要去蹲大獄。”
說到蹲大獄三個字時,他特意加重了語氣,讓每個人都能感受到當時童老板和鹿老板是如何惡語相向的。
圍觀的老板們听到這里,不禁在心中為童老板和鹿老板捏了一把汗。當時他們確實說得太過分了,現在被陳陽這樣一字不漏地重復出來,簡直就是在打他們的臉。
童老板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他感覺自己的臉在發燒,而鹿老板則是不停地用手帕擦著額頭的汗珠,那汗水似乎怎麼擦都擦不完。
“當時呢,我為了自證清白,就跟二位打了個小賭。”他的語氣依然平和,但每個字都清晰有力,“我說如果我的東西沒問題,童老板您,要當場給我賠禮道歉;鹿老板您呢,更是放了狠話,說跪下磕頭認錯都行。”
“這話,耿老可是親耳听到的。”說到這里,陳陽特意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耿老。耿老面色嚴肅,緩緩點了點頭,用這個簡單的動作確認了陳陽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事實。
“而且,也是耿老幫我做鑒定,”陳陽繼續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權威感,“他們二人打了眼,按照賭約,他們兩位老板,應該給我認錯,這沒問題吧?”
這最後一句話,他說得特別慢,每個字都像是一顆重磅炸彈,在童老板和鹿老板心中爆炸︰他們知道,這一刻終于來了,再也無法逃避。
陳陽的目光掃過眾人,他知道,只要大部分人站在他這一邊,童老板和鹿老板就徹底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當然!願賭服輸!”坐在前排的一位老板第一個開口,聲音洪亮有力。他這一聲喊出了在場大部分人的心聲。
“童老板,你們要是真跟陳老板打賭了,那就應該說到做到!”另一位老板也跟著附和,語氣中帶著不容商量的堅決。
“是啊,咱們江城古董界最講究的就是信譽,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的!”第三個聲音響起,充滿了對童老板和鹿老板的不滿。
“耿老都親自鑒定了,還有什麼好說的?認錯道歉,天經地義!”又有人高聲說道。
這些附和聲此起彼伏,像一波又一波的海浪,一次比一次猛烈。每一句話都像一個個耳光,狠狠地扇在童老板和鹿老板臉上。他們听著這些聲音,感覺自己的臉在一陣陣地發燒,仿佛真的被人打了耳光一樣。
兩人恨不得把腦袋縮進脖子里去。
陳陽繼續道︰“今天真是我陳陽運氣好,正好踫到耿老在這,幫我做了證明。”
“證明我陳陽收的那些,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贗品",絕非二位口中的"國寶"。這賭局呢,自然是我贏了。現在飯也吃完了,人也來得差不多了……”
他臉上笑容加深,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語氣輕松得像是在邀請朋友喝茶︰“二位,是不是該履行之前的賭約了?”
說著,陳陽呵呵一笑,“我這人要求不高,磕頭就免了,免得折壽。就請二位,當眾給我斟茶認個錯,咱們這事,就算翻篇了。”
“如何?”
話音落下,一陣微妙的靜默降臨在子陽寄當行內,圍觀的眾人面面相覷,有的人忍不住偷笑,有的人則目光灼灼地盯著童鹿二人,等待著這場鬧劇的高潮。
“陳陽!”童老板猛地抬起頭,臉漲成了豬肝色,青筋暴起,太陽穴處血管跳動得清晰可見。
因憤怒和羞恥而渾身發抖,手指都在微微顫抖,他再也忍不住,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力度之大震得碗碟亂響,幾個瓷碗險些跳起來,“你他媽別欺人太甚!老子是跟你打賭輸了沒錯!”
他聲音嘶啞,帶著不甘和絕望,眼中閃爍著憤怒的火光,仿佛恨不得將陳陽生吞活剝。
“但是.....”童老板停頓了一下,喘著粗氣,努力尋找合適的詞語來為自己開脫。
他看著一眾同行,那些熟悉的面孔此刻都帶著看戲的神情,讓他更加憤怒和絕望。他伸手一指陳陽,手指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誰知道,他姓陳的,竟然找來一堆高仿品!不對!”
說著,童老板猛然停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麼絕妙的借口。他將聲音提高了幾度,幾乎是在咆哮,“準確來說是,精仿品!做工精細到了極點!就連耿老這樣的大行家都需要用放大鏡仔細觀察才能看出問題!”
“這能怪我們眼力不夠嗎?”
“各位同行,各位老板,”童老板轉向圍觀的眾人,一臉委屈和憤憤不平的樣子,用力拍著胸脯,聲音帶著顫抖,“我童某人在江城古董界混了這麼多年,什麼時候干過壞事?”
“我是怕國寶流失,怕這些珍貴的文物被不法分子倒賣出境,我也是一片好心啊!”說著,童老板眼中甚至泛起了淚光,仿佛自己是被冤枉的無辜之人,“我這是為了保護國家文物啊!”
“結果現在反倒成了我的錯?這天理何在啊!”
鹿老板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騰地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臉色漲紅,嗓音尖銳刺耳,幾乎要破音,“對!說得對!陳陽!古人雲,得饒人處且饒人!”
“我們已經知道錯了,已經認識到自己的誤判了!你何必苦苦相逼?難道非要趕盡殺絕嗎?你這樣做還算是個人嗎?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的聲音越來越尖,帶著歇斯底里的絕望,“我們在江城古董界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讓我們當著這麼多同行的面下跪磕頭,這不是要我們的命嗎?”
“再說了,”鹿老板的聲音突然變得更加激動,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我們當初可沒答應你,要當著全江城同行的面給你認錯下跪!”
“你這就是存心刁難!想讓我們把臉面丟盡!讓我們在這個圈子里再也抬不起頭來!你休想!絕對休想!”
說完這話,鹿老板氣喘吁吁,胸口劇烈起伏,眼中閃爍著絕望和憤怒的光芒,雙手緊握成拳,指關節都泛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