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閉目養神的錢會長不知何時睜開了雙眼,渾濁的眸子深處閃過一抹精光。他緩緩抬起眼皮,目光掃過四人。那眼神,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卻讓被掃視到的每一個人都感到背後發涼。
錢會長的目光最終停留在四人臉上。此時的他們,哪里還有半分平日里掌控全局的氣勢,一個個如同斗雞般梗著脖子,面紅耳赤,眼中噴火,哪里還有半點江城古董圈大佬的風範?
老人手中的兩枚核桃早已停止了轉動,被他緊緊攥在掌心,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原本應該光滑溫潤的核桃表面,此刻卻布滿了因長期盤玩而形成的包漿,在燈光下反射著暗紅色的光澤,與他此刻銳利的眼神形成鮮明對比。
“看看你們的樣子!”錢會長的聲音不高,卻帶著沉重的壓迫感,“像什麼樣子!街邊潑婦罵街嗎?”
他緩緩站起身來,古董行業浸淫四十余年的威嚴瞬間展露無遺,“還知不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這是陳老板的子陽寄當行,不是你們撒潑打滾的地方!”
“還要不要點臉面!”錢會長的眼神如刀鋒般銳利,掃過在場每一個人,“你們這副德行,讓外人看了,會怎麼想我們江城古董行?會怎麼想我們這些老古董?”
四人被錢會長這一聲斷喝,童老板張開的嘴巴慢慢合攏,鹿老板伸出的手指也緩緩放下。林老板和周老板更是不敢再出聲,只是眼中依舊閃著不甘的火光。
他們的氣勢確實矮了半截,但心中的怒火並未完全熄滅。
童老板的拳頭緊握又松開,反復幾次,臉上的肌肉因為強忍憤怒而不斷顫抖;鹿老板咬著後槽牙,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呼呼”聲,像是被困在籠中的野獸。
林老板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轉動,時而看看童老板,時而看看周老板,眼中閃著算計的光芒;周老板則是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雖然不敢再開口,但那副桀驁不馴的表情分明在說︰老子就是不服!
陳陽在旁邊靜靜觀察著這一切,見時機成熟,也適時開口,語氣冰冷得如同三九天的寒風︰“幾位老板。”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這安靜的空間里格外清晰,“這里是子陽寄當行,不是菜市場。”
“東西合不合格,我說了算。”陳陽的聲音越發冰冷,仿佛帶著刺骨的寒意,“合作講究你情我願,我從來不強買強賣,也不接受任何人的威脅和脅迫。”
他的目光特意在童老板和鹿老板臉上停留了幾秒,“童老板,鹿老板,若是覺得我陳陽處事不公,大可現在就將你們的物件帶回去,我絕無二話。”
“我的門永遠是開著的,進來容易,出去也容易。”陳陽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譏諷,“不過一旦出了這個門,以後就別指望再有機會踏進來了。”
“至于你們之間的陳年舊怨,”陳陽冷笑一聲,“請出去自行解決,我不關心也不想參與。我這里是清淨之地,容不下爾虞我詐的小人。”
錢會長見陳陽說得差不多了,適時接過話頭,語氣比剛才放緩了些,卻依舊帶著明顯的敲打意味︰“老童,老鹿,陳老板的話在理。”
他慢慢踱到四人面前,每走一步,在場的人都能感受到那股無形的壓力,“大家都是圈子里的老人了,怎麼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關乎的是我們江城古董行的整體利益和臉面。”錢會長的聲音越發威嚴,“我們江城古董行能在圈子里佔一席之地,靠的是什麼?”
“靠的是陳老板!”錢會長將揉著核桃的手背到後面,嚴肅的看著在座的每個人。
“東西好不好,能不能用,陳老板把關,我們必須尊重。”錢會長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陳老板的眼力我們都見識過,他說不行,那就是不行,沒有商量的余地。”
說著,錢會長掃了一眼桌面上的物件,那些被退回的古董在燈光下顯得黯淡無光,“而且不光你們帶來的物件不合適,其他人也有被退回去的。”
“這說明什麼?說明陳老板公正嚴明,一視同仁!”錢會長加重了語氣,“他沒有因為你們是老朋友就網開一面,也沒有因為其他人是新面孔就故意刁難。”
“你們帶來的東西不合適,這是事實,下次有機會再合作便是。”錢會長的聲音漸漸平緩下來,但威嚴依舊,“生意場上,有得有失,這很正常。”
“何必為了這點小事,傷了多年的和氣?讓人看笑話!”錢會長最後這句話說得很重,在場的每個人都能听出他的不滿,“你們這樣鬧下去,不僅自己丟臉,還連累我們整個江城古董行的聲譽!”
錢會長適時地輕咳一聲,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最終落在童、鹿二人身上,語氣不容置疑︰“兩位,還嫌不夠丟人嗎?”
一句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二人頭頂,讓他們瞬間泄了氣。童老板和鹿老板張了張嘴,還想辯解什麼,但看著錢會長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陳陽冷峻的面色,最終把話又咽了回去。只是那眼神里的怨憤和不甘,卻絲毫未減。
周老板和林老板則暗自松了口氣,略帶得意地瞥了童、鹿二人一眼,更是讓那兩人氣得牙癢癢。
一場風波,在錢會長和陳陽的聯袂壓制下,暫時被強行按了下去。但裂痕已然產生,甚至比以往更深。
童老板和鹿老板鐵青著臉,一言不發地將自己那幾件被淘汰的寶貝胡亂包好,連招呼都沒打,扭頭就摔門而去。周老板和林老板則假意客套了幾句,也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表情,和其他老板笑呵呵說著話。
周老板和林老板見狀,臉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周老板假惺惺地嘆了口氣︰“唉,老童和老鹿也真是的,怎麼就這麼走了呢?真是太失禮了。”
林老板則笑呵呵地轉向其他幾位老板,語氣輕松︰“來來來,咱們接著聊,別讓那兩個沒眼力見兒的掃了大家的興。”
屋內氣氛一時有些微妙,陳陽、錢會長,以及秦浩峰和勞衫都沉默不語。錢會長緩緩靠在椅背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發出沉悶的聲響,良久才長長嘆了口氣,語氣中滿是失望︰“唉,這幫家伙……見利忘義,鼠目寸光啊。”
陳陽走到窗邊,目光落在遠處童、鹿二人逐漸消失的身影上,眼神深邃如淵,語氣平靜卻意味深長︰“錢老,由他們去吧。道不同,不相為謀。”
子陽寄當行外,街道拐角處。
“媽的!”童胖子突然爆發,聲音在寂靜的小巷里顯得格外刺耳,“周扒皮!林老摳!兩個吃里扒外的狗東西!”
他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星子飛濺到地面的石磚上,發出細微的聲響。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顯然被氣得不輕,那張本就肥胖的臉此刻更是漲得通紅,頸部的血管都清晰可見。
“還有那個陳陽!”鹿老板接著咬牙切齒地補充道,他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顫抖,不知是氣憤還是嫉妒,“毛都沒長齊的小兔崽子,仗著有點眼力,就敢在我們面前指手畫腳,目中無人!”
“還有那個錢老頭,表面上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明顯偏袒他們!真當我們是傻子看不出來嗎?”他說話間,手中的煙被捏得變了形,煙絲都快要散落出來。
“這口氣,老子咽不下去!”童胖子猛地吸了一口煙,用力過猛,嗆得他咳嗽了幾聲,然後煙霧從鼻孔里噴出。
“憑什麼啊?憑什麼他們那些破銅爛鐵、地攤貨色能被選上,而咱們這些真金白銀、貨真價實的寶貝反而被人嫌棄不要?這世道還有沒有天理了?”
鹿老板听了這話,眼神開始閃爍不定,瞳孔中漸漸露出一絲陰狠的光芒,就像夜晚中潛伏的毒蛇。
他左右看了看,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後,壓低聲音道︰“老童,你該不會忘了吧?陳陽那小子之前不是當著所有人的面說過嗎?過一陣子,那個耿老會親自來江城驗收這批貨。到時候,嘿嘿……”
童胖子听到這話,原本怒氣沖沖的表情突然一變,眼楮危險地眯了起來,就像一只盯上獵物的肥貓︰“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在那位耿老面前做點什麼文章?”
鹿老板見童胖子領會了自己的意思,臉上浮現出一抹陰惻惻的笑容,那笑容在昏暗的路燈下顯得格外詭異可怕︰“到時候,咱們就聯合其他幾個同樣對陳陽不滿的老板,大家一起去"拜訪拜訪"那位耿老,好好跟他"說道說道"!”
童胖子聞言,臉上原本憤怒的表情逐漸被一種惡毒的快意所取代,臉上的橫肉抖了抖,就像一塊塊肥膩的豬肉在顫動,露出一抹既狠毒又得意的笑容︰“妙啊!真是好主意!就算最終不能把這件事徹底攪黃,讓他們前功盡棄。”
“也得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陳陽,在眾人面前脫一層皮!讓他在耿老面前出丑,在整個江城古玩圈里好好丟一回臉!到那時候,看他還敢不敢在我們面前裝大尾巴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