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張智東的眉頭緊鎖成川字，額頭上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下巴，眼神閃爍不定。
許晨華則垂下頭，雙手交叉放在腿上，拇指不安地來回搓動著，顯然也在飛速思考著陳陽提出的這個對他們來說近乎荒謬的條件。
馬騰扶了扶厚重的眼鏡框，鏡片反射出一道白光，遮住了他的眼神。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陳陽那張平靜得近乎冷漠的臉，喉嚨里發出一聲低沉的嘆息。
“陳老板，”馬騰的聲音平穩，卻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冷意，“我希望你能明白，深城有著全國最優惠的互聯網產業政策。”
說著，他從手邊的文件堆里翻出一沓打印紙，嘩啦一聲攤在桌上，紙張上密密麻麻地列著各種政策條款，“稅收減免、人才補貼、土地優惠……”
他停頓了一下，手指在“土地優惠”幾個字上加重了力道，“深城政府批下來那片軟件園，價格低到幾乎等于白送，一旦我們能申請成功，在深城這片寸土寸金的位置上，絕對有優勢。”
“更重要的是，”馬騰的音調降了下來，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篤定，“深城才是華夏互聯網的未來。”
他站起來，走到窗邊，指著遠處繁華的都市景象，“華強北的電子元件，賽格的人才市場，還有……”他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盯著陳陽，“這里濃厚的創業氛圍，是江城永遠也給不了的！”
許晨華在一旁輕輕點了點頭，像是贊同馬騰的觀點，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陳老板，這一點確實沒錯。”
“而且深城距離港城非常近，信息交流、資源引入都要便利得多，這也是我們當初選擇在這里起步的原因。如果離開了深城，只依靠內陸的發展……”說到這里，許晨華猶豫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
一直沉默的張智東終于開口了，語氣里充滿了擔憂和不滿︰“如果只依靠國內發展，坦白說，真的很難。”他搖了搖頭，“畢竟，國內的科技水平，和港城相比，還是存在很大差距的。”
角落里的年輕人听到這里，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冷笑，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二百五！”
陳陽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那個情緒激動的年輕人，目光從他漲紅的臉上淡淡掃過，眼神里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對方只是個不相干的陌生人。他沒有急著回應這句充滿敵意的質疑，只是微微垂下眼皮，手指在椅子扶手上無意識地敲擊了兩下，隨後便將注意力重新投向馬騰和張智東、許晨華三人。
“你們說的這些，我當然知道。”陳陽的聲音平穩低沉，帶著幾分上位者的從容，“稅收減免、人才補貼、土地優惠——這些表面的東西，哪個城市不會吆喝幾句？”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三人臉上不同的表情，接著慢條斯理地將雙手撐在辦公桌上，身體微微前傾，像是要抖落掉袖口不小心蹭上的灰塵。
“不過，”陳陽笑著拖長了尾音，帶著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我給你們交個實底吧。”
辦公室里的溫度似乎隨著這句話降了幾度，連那台不斷閃爍的顯示器發出的電流聲都變得格外刺耳。
“我岳父是江城的市委書記。”
此言一出，辦公室的空氣驟然凝滯，原本此起彼伏的議論聲戛然而止。五位創始人的表情瞬間定格，有人張著嘴，有人攥緊了拳頭，還有人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身子。
陳陽看著他們的反應，嘴角微微上揚，語氣卻依舊平靜得像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江城雖然地處我國北方，但它現在正求賢若渴，渴望發展。”
他故意停頓，觀察著三人的細微表情變化，見他們漸漸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才繼續說道，“至于你們提到的那些政策優惠，我毫不懷疑，我在江城能拿到手的，絕對比深城要豐厚得多，甚至……”
說到這里，陳陽忽然抬起右手，食指與拇指輕輕一踫，發出一聲清脆的響指。
“——甚至可以做到不花錢、少花錢、花小錢，就能辦大事！”陳陽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每一個字都像重錘般敲擊在在場所有人的心頭。
听陳陽輕描淡寫地道出“市委書記女婿”這層關系，馬騰手指一僵，原本緊握的鋼筆在文件上劃出突兀的墨跡。他喉結滾動了下，下意識轉頭和張智東交換了個眼神，後者脖頸處的青筋明顯繃緊，張大了嘴巴，太陽穴突突跳動。許晨華則猛地攥緊了手中的文件夾，紙張邊緣被他捏出褶皺，顯然這個信息遠超他的預期。
三人的表情各異，方才還你來我往的談判氛圍瞬間凝滯，連空氣中那台老式服務器的嗡嗡運轉聲都顯得格外刺耳。
就在這當口，角落里的年輕人忽然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悶哼，像是被什麼戳中了痛處。他扶了扶厚重的鏡框，鏡片後的目光里閃過一絲嘲諷，隨即整個人往後仰靠在破舊的電腦椅背上，椅腿不堪重負地發出吱呀聲。
緊接著，他像是終于憋不住似的，從鼻腔深處擠出一聲短促卻充滿不屑的冷笑，那聲音不大，卻尖銳得像針尖刺破了三人的神經，瞬間在逼仄的辦公室內回蕩開來。
“呵——”那個坐在角落的年輕人猛地挺直了腰板，帶著滿臉的不屑掃視著陳陽，眼神里寫滿了輕蔑。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從喉嚨深處擠出幾個字，“我說呢，怎麼出手這麼闊綽，原來是背後有人撐腰啊！”
他猛地一掌拍在斑駁的木桌面上，發出一聲悶響，力道之大讓桌上的紙筆都跟著跳了跳。許是手背的疼痛讓他皺了皺眉，但他很快又仰起頭來，脖子幾乎梗成一條直線，目光直勾勾地刺向陳陽，聲音里滿是不甘與挑釁︰“我告訴你，互聯網是平等的！”
他頓了頓，像是要竭力壓住心底翻涌的情緒，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隨即一字一句地說道︰“互聯網上，人人平等！”
最後四個字被他咬得極重，幾乎是擲地有聲地砸在空氣里，帶著一股子年輕人特有的銳氣和不服輸的倔勁。他猛地前傾身體，手臂撐在桌面上，“互聯網行業，更容不下你那一套社會上的玩意兒！”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瞪著陳陽，一字一頓，“把你那套虛偽的東西，收起來！別在這兒裝腔作勢！”
陳陽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次性紙杯的邊沿，垂眼盯著那個一臉憤懣的年輕人，眉心不自覺地擰成了一個淺淺的結。
從進門開始這人就沒給過他好臉色，話里話外淨是嘲諷，自己既沒偷他也沒搶他，連正兒八經的交談都算不上，怎麼就莫名其妙成了他眼里的刺？
他目光掃過辦公室里那幾台嗡嗡作響、用濕毛巾裹著機箱降熱的破舊服務器，又看了看擠在一張吱呀作響的辦公桌旁的四個人——馬騰依舊抱著胳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桌面；張智東眉頭緊鎖，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許晨華則低頭擺弄著手里的鋼筆，時不時抬眼瞟一下這邊；而那小子，正梗著脖子，像只豎起全身毛發的刺蝟。
這家伙到底是迅騰科技起步班底的哪一位呀？你們TM在這都窮成這樣了，還在這里幻想著人人平等，開什麼玩笑！
想到這里，陳陽鼻子里冷哼了一聲，用腳踢了一下旁邊裝素食快餐的垃圾袋，那垃圾袋搖晃了幾下，散發出一股廉價食品的味道:“人人平等，哼！”
“既然人人平等，你為啥吃這玩意，我吃山珍海味呢？”陳陽白了一眼年輕人，眼神中充滿了不屑和嘲諷。
年輕人的臉漲得通紅，似乎被戳中了痛處。
陳陽繼續道︰“小子，我告訴你，這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人人平等！社會需要人，既然有人，就會分工不同，就不可能人人平等！”
他的聲音逐漸提高，語氣中充滿了自信和傲氣，“你以為在網上敲幾行代碼就能改變世界？太天真了！現實社會中，資源、人脈、資金才是決定成敗的關鍵。”
“包括你說的互聯網！”陳陽猛地一拍桌子，“互聯網行業看似人人平等，但背後的資本運作、政策支持才是真正的決勝因素。”
“你們要是搞不懂這些，單單想憑著技術闖天下，根本不可能。”
年輕人顯然是不服氣，鼻孔看著陳陽，“哼，那是你不了解互聯網？你寫過幾行代碼，在這沖什麼大輩……”
“向南，”沒等年輕人說完，張智東打斷了男人說話，臉上露出尷尬的表情。他輕輕拍了拍向南的肩膀，低聲說道︰“冷靜點，別沖動。”
然後張智東轉向陳陽，笑容有些勉強，“人家陳老板是來投資的，就算你心里在怎麼不服氣，也不能這麼說話呀。”
張智東深吸一口氣，試圖緩解緊張的氣氛，“人家陳老板也不是憑關系掙的錢，人家也是憑自己本事掙錢的。”
“再說了，這不是在商量麼？又沒最後定論，你著急什麼？”張智東的聲音帶著一絲央求，希望向南能夠冷靜下來。
“對對對，”許晨華急忙在旁邊搭茬，笑呵呵抬頭看看陳陽，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
“陳老板，我們都是技術人員，平時都是直來直去，您別介意。”許晨華的手不停地擺動，仿佛在驅趕空氣中的火藥味。
許晨華清了清嗓子，試圖轉移話題，“這樣，這條我們在考慮考慮，您剛才不是說三個條件麼？第三個條件是什麼？”
陳陽指尖在桌面上無意識畫著圈，目光掃過馬騰、張智東、許晨華三人，最後落在那個一臉桀驁的年輕人臉上。
“嘖，”陳陽晃了晃杯子里的溫水，視線在幾人臉上逡巡，“看來幾位是真沒完全琢磨透我的意思啊。”
他放下杯子，同時呵呵笑了幾聲，所有人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陳陽向後靠近椅背，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著桌面，像是在等待什麼。
“我剛才說的，"總部設在江城"這話，”他故意頓了頓，觀察著幾人的反應，見他們神色各異卻無人打斷，才接著說，“可不是讓你們舉家搬遷的意思。”
陳陽傾身向前，手臂撐在桌面上，帶著幾分壓迫感︰“你們不想離開深城，完全沒問題，繼續在你們熟悉的土壤里扎根生長唄。”
“但是！”他聲音拔高了些，手指在空中劃出強調的弧線，“江城——必須有個總部！”
陳陽右手食指在左手掌心輕輕一點，像是敲定了某個關鍵點︰“說得再明白點兒吧，我岳父是誰，你們心里都有數吧？”
“江城市委書記啊！”他故意加重了每個字的咬字，目光掃過眾人臉上閃過的各種情緒，“江城現在是什麼光景？江城也處在城市經濟改革中！”
“我呢，”他指了指自己，嘴角微揚，“既然有這麼層關系，不得趁機給我岳父送份功勞大禮？”
說著，陳陽嘿嘿一笑，手指在桌面輕輕敲擊兩下，發出清脆的響聲︰“互聯網是什麼？不就是一座橋嘛！”
“那些被人瞧不起的數字、代碼，”他語氣里帶著幾分自嘲，“偏偏就有連接萬物的魔力。”
“我要做的，”陳陽雙手交疊放在桌上，身體微微前傾，“就是用這些"不起眼"的東西，把繁華的深城和落後的江城，死死綁在一起！”
“想想看，”他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要是咱們這事辦成了…”
他忽然停住，左手托著下巴，右手指尖輕敲桌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目光掃視眾人，每一個被他掃過的人都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
“咱們不僅能得到深城的支持——”他故意拉長了尾音，“還能讓江城那邊的衙門，欠咱們一個大大的人情！”
“雙城記啊，”他用手比劃了一個二字，“雙倍的資源，雙倍的政策的扶持，這買賣，不劃算嗎？”
說著，陳陽身體往後一靠，重新調整了坐姿，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發出有節奏的聲響，像是某種倒計時。
“到時候，”他眯起眼楮，語氣里帶著幾分憧憬，“深城的市場，江城的政策，兩頭的好處咱們都能佔盡。這未來的路，可就寬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