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舒的腦子在那一刻想到了很多又似乎什麼也沒想到,她只是呆呆地望著那個黑影,頭皮發麻,身體僵直。
睡意在這一瞬間全部都被嚇跑,沈雲舒咽了口唾沫,正準備壯著膽子喊一句,那黑影就突然動了動。
沈雲舒差點直接喊出來,直到那黑影轉過頭來正好在超市招牌微弱的光下露出了半張側臉,尖叫聲一下就卡在了喉嚨里。
“霍……霍隊長?”
她的聲音在黑暗中都是顫抖的。
沈雲舒很明顯就看到了霍隊長渾身一緊,一只手立馬就掏出了槍轉過身來對準了她。
整套動作十秒鐘都不到,極為的干脆利落,然而在看見對方的那一刻,就怔住了。
兩人就這樣在黑夜中面面相覷,一時之間,誰都沒說話。
直到沈雲舒顫顫巍巍地開口︰“霍…霍隊長,不然先把槍放下去?”
霍白身形一頓,立馬就把手上的槍收了回去︰“不好意思,沒看清楚是沈老板,我以為是喪尸。”
他的聲音不知是不是夜晚的原因而放的很低,略帶著一絲沙啞,像悶熱的天氣里一絲燥熱的風。
沈雲舒點點頭表示理解,這是非常明顯的肌肉記憶和條件反射,常年在末世生存的基操。
不過讓她感到疑惑的是,這麼晚了,他怎麼在外面站著?
難不成真被宋橋這個狗東西給氣到了,還是地方太窄,睡著不舒服?
不管是哪一項,都足夠令沈雲舒感到愧疚的。
她猶豫著,才把心中的疑問問出。
霍白像是在思考著什麼,听到沈雲舒這個問題,他毫不猶豫地搖頭︰“不,沈老板給我們提供的條件已經非常好了,超過我們以往任何一次外出執行任務的條件,甚至比我們在基地的條件還要好。”
既然不是地方太窄了,那就還是宋橋的原因咯。
也是,畢竟宋橋的話那麼髒,任誰听了都不會高興,它們沒有當場打起來都是這位霍隊長包容。
沈雲舒在這一時刻感到非常後悔,她當時就不應該松開哪怕一絲一毫捂住宋橋的嘴。
“真的非常抱歉,宋橋就是這個德行,你別太放在心上,他看到了誰嘴里都沒什麼好話,就連我也是。”
然而霍白像是根本沒有听到她的道歉,而是偏移到了一個莫名的地方︰“宋橋?原來他叫宋橋?”
沈雲舒一怔︰“你認識他?”
霍白搖搖頭︰“不,不認識,但我見過他。”
他也是現在才想起來的,那張憤恨的臉,激進的話語,白色的長發總是在他腦海里盤旋不停,他突然就睡不下去了,才出來。
在萬物寂籟的黑夜里,他突然就想起了這張熟悉的面孔。
但那時的他與現在不太一樣,那時的他瘦的像根竹竿一樣,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干淨的地方,也沒有一塊好肉,只有那雙眼楮,純淨得像天上的聖水,他被迷惑了,把手上的營養液給了他。
少年喝了營養液,又看著他,但當時的霍白只是一個幾人小隊的隊長,手上沒有多余的物資,也不能在這里多留,因為前面的大隊伍已經開始催他了。
他當時咬著牙許下承諾︰“你在這等我,我回來就把你送到救助站去。”
少年眨了眨眼,並沒有說什麼。
等他再回來時,少年就已經不見了。
“所以……他是從晴陽逃出來的?”
沈雲舒听完這一段經歷忍不住皺眉問道,她從沒有想過宋橋從前會是晴陽的,甚至可能有過極為悲慘的過去。
她始終無法將那樣一個少年與如今這個乖張怪戾的人扯上聯系。
“逃?”沒想到霍白這時反而也疑惑了,轉頭看向她。
沈雲舒干脆就把從拍賣會把宋橋拍回來的事告訴了他,只是故事掐頭去尾,也隱藏了當中最重要的細節。
霍白听完果然沉默了,他突然低頭,黑暗中有什麼東西亮了亮,發出微微火光。
沈雲舒這才發現,原來他在抽煙。
“不怪他認為晴陽的人都沒什麼好東西,如果他未曾在某一個地方獲得溫暖反而受到了折磨,他又怎麼會認為這個地方有好人?”
沈雲舒皺了皺眉,她覺得這當中邏輯不太通,但真要讓她反駁,她竟無從反駁起。
在他的主觀世界里,似乎確實是這樣的,沒有人能夠保證不對帶給自己痛苦記憶的地方存有偏見。
只是令她感到吃驚的是,霍白竟然一點也沒有因為這份偏見而覺得不公,他甚至坦然接受了對他守護的基地的評價。
“為什麼?”
沈雲舒就這樣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霍白卻像是理解了她,他只是抬頭看著安定樹,又吸了一口手上的煙︰“我只是在想,他會不會是因為晴陽不好才跑到華陽去的?”
“不可能。”沈雲舒立馬否認,“華陽基地比你能想象到的局面更糟糕。”
霍白突然就低頭笑了一下︰“其實哪個基地不是這樣的?只是華陽已經徹底破罐子破摔,晴陽還在勉力維持,但這樣的維持……又能堅持多久?”
“資源終究有限,各項研發確遲遲沒有任何的進展,所謂針對喪尸的疫苗更是死死被卡在了原地,沒有辦法前進一步。”
“這個時候,人類卻還在內斗,基地與基地之間互相不信任,合作也只是所謂的表層做樣子,真正的核心卻像是生怕被別人偷竊了一樣。”
“呵!”霍白突然冷笑一聲,“人類剩下的最後一塊綠洲,一部分人在死守,一部分人卻急著瓜分綠洲上僅剩的一丁點資源,最後帶來的結果只會有一個,那就是……滅亡。”
最後一個字重重落下,沈雲舒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夜晚的燥熱在這時化成了森森的寒意,這是她來末世這麼久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何為末世。
是困局,是吹不散的迷霧,是走不出的迷宮,是明知自己深陷沼澤卻只能清醒地看著自己慢慢沉沒的絕望。
“那合作啊?為什麼不合作?”沈雲舒在這時突然問出了一個很傻的問題。
霍白手中的煙頭忽明忽暗,他突然笑了起來,低低的像是風中某種動物的低泣聲。
“是利益…是利益和仇恨將我們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