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听了她的話先是一怔,然後又用力搖頭︰“不行,不行,你身懷六甲,又快要臨盆,請靈這事你絕對不能做!”
我娘听了卻是微微一笑︰“爹,現在除了我們白家的鬼戲,誰還能請得動這里廟里的靈啊?”
爺爺一听我娘提到白家鬼戲,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極為難看。
鬼戲起源于遠古祭祀舞蹈,雖然現在它不為外人所知,但在陰陽風水師那里卻是如雷貫耳。
如果說爺爺的魯班術是用斧鋸刨鏟等木匠工具降鬼伏妖,那麼鬼戲就是在唱念做打的藝術間操縱鬼神。
請靈就是請神靈相助,這是唱鬼戲的拿手絕活啊。
不過爺爺為什麼對鬼戲這麼反感呢?
那是因為我爹。
我爹天質聰穎,爺爺早就盼著他能夠繼承了祖上的魯班術,把它發揚光大。
爺爺的魯班術練到了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的地步,他原本想著把這一身本事教給自己的兒子。
不承想,我爹卻認識了一個學鬼戲的女子,那就是我娘。
我娘的娘家,也就是我的姥姥,姥爺家,不知從祖上幾代起就開始了唱鬼戲的營生,而且這神秘的鬼戲只傳內不傳外,所以我爹要想娶我娘就必須得放棄爺爺的魯班術,跟白家去學鬼戲。
我爹一輩子都對我爺爺百依百順,偏偏在這件事上跟我爺爺 上了。
他為了娶我娘,真的就要放棄爺爺的魯班術,改學鬼戲。
爺爺哪能受到了這種打擊,他氣得差點吐血,非要跟我爹斷絕父子關系。
好在我娘及時出面,給我爺爺許下承諾︰等他倆孩子出生,如果是男孩就讓他學丁家的魯班術,如果是女孩就讓他學白家的鬼戲。
我爺爺當然不會貿然答應,他留了個心眼,暗中算了一卦,結果卦辭顯示︰飛龍在天!
這意味著我們丁家接下來將出現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他心中大悅,立刻答應了我娘的請求,允許我爹把她迎娶到了家。
所以,盼著孫子趕緊出生是我爺爺這兩年最大的心願。卻不料,在我娘臨近分娩的緊要關頭,村子里卻出現了這樣的邪事。
這事邪性得讓人害怕,也讓爺爺覺得這里面大有蹊蹺。
按湯老太爺所講,這個女人是難產而死,因為心懷怨念,所以鬼魂在家里鬧騰。
但到了湯家之後,爺爺卻發現湯家風平浪靜,一切正常,他嘗試著用招魂之術讓這女尸的魂魄現身,卻是一無所獲。
因為湯家催著將尸體下葬,爺爺也僥幸地以為這個女人怨氣已散,投胎轉世去了,便簡單在棺材上做了一個鎮邪的法印下葬,叮囑湯家不要開棺。
誰曾想這個女尸不知怎麼就破棺出墓,滅了湯家幾十口,還禍害了村里好幾個孩子。
現在回想,這個女尸如此厲害,自己在湯家做棺材卻那麼順利,這件事越琢磨越不對勁。
所以,此時讓自己的兒媳婦帶著即將出世的孫子唱鬼戲請靈,爺爺是一萬個擔心和舍不得。
這時看我爺爺猶豫,我爹也從人群里站了出來
“爹,您不用提心,我和白素一起幫您請靈……”
見我爹站出來,要用別家的東西幫自己,爺爺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村長見狀趕緊上前對我爺爺不斷作揖︰“丁三爺,求求您了,您老救救我們村里的人吧。”
這時鄉親們也開始七嘴八舌地求我爺爺。
最後爺爺一聲長嘆,點頭答應了這件事。
爺爺答應了這件事之後,就立刻讓鄉親們散開回了家,回到家之後還要鎖門閉窗,听到任何動靜都不要出來。我爹則搬來了一個木箱,這里面裝的是唱鬼戲的行頭。
在爹娘開箱之前,爺爺講了這個女尸的來歷,並提到了自己到湯家造棺鎮尸的詭異經過,他叮囑爹娘在請靈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我娘听了爺爺的話,柳眉緊皺。
她想了一下,對我爺爺說道︰“爹,我和春生一會兒來唱探陰山……”
爺爺一愣︰“探陰山?”
“對!”
我娘對我爺爺說︰“探陰山講的是宋朝大清官劉溫良夜宿山神廟,听到一嬰靈為其母陳氏喊冤,他親下陰間傳來陳氏鬼魂,才知道陳氏懷孕不久丈夫就死了,族人為了奪其財產,設法讓她生孩子時難產而死。
陳氏死後墮入輪回道,孩子的嬰靈卻留在了山神廟上飄蕩,陳氏心懷怨氣又不舍其子,所以逗留在陰山不肯輪回。
劉溫良從陳氏鬼魂听到真相,對陳氏開棺驗尸,親審此案,這才為陳氏報了仇,申了冤。”
爺爺听了這話,疑惑地問道︰“你唱這出鬼戲,是覺得這女尸死得冤屈?”
我娘點點頭︰“現在這女鬼借著這棵槐樹盤居在了廟里,您老在里面請靈太過凶險,如果真的如我猜的那樣,那我們唱這出探陰山,不僅能請靈,還能把這女鬼吸引過來,這樣您就可以安心請靈了。”
爺爺听了這話才明白這個兒媳婦是如此得賢惠,他想想自己以前對她的態度,既感動又愧疚。
他扭過頭,假裝眼里進了沙子,用手揉了揉眼楮。
商量好了要唱的曲目,我爹便打開箱子從里面取出了戲服行頭。
等換完裝,爺爺見我娘一身青衣裝扮,寬大的戲服遮住了她挺起的肚子,頭頂的鳳冠和肩上的霞帔襯得她端莊美艷,賢良淑德。
再看我爹,則是一身老生打扮,頭頂烏紗官帽,身著金絲蟒袍,身上正氣凜然,威風赫赫,看得我爺爺差點都認不出這個兒子。
打扮結束之後,爹娘又開始準備樂器。
因為沒有樂隊,所以爹娘只能自彈自唱。
我娘的樂器是一個琵琶,她抱著在懷里好像是抱了一個嬰兒。我爹的樂器則是一個笛子,輕輕一吹,笛聲悠揚。
因為沒有時間搭舞台,所以他們用白灰在古廟門口畫了一個長兩丈,寬一丈八的長方形,就算是舞台。
正式開唱前,我爹又從箱子里掏出了一盞油燈點燃了放在舞台的右後方,然後又掏出一面銅鏡放到舞台的左後方。
見他們準備好,站在舞台中央,我爺爺也背著木匠箱進了古廟。
這座古廟不大,但也有一間正殿,兩間偏房。
爺爺走進正殿,迎面是個臥佛,這個臥佛長約九尺,它的頭枕在手臂上,雙眼微閉,嘴角微微翹起,面容似笑非笑,慈眉善目中透著一種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