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傳來，張明忽的就愣住。
見他愣住，楊木兮也沒有再開口第二聲，又閉上了眼楮，似乎，剛才所說，並沒有說。
好一會兒後，張明才回神過來，看著正在被少年阿三少女阿四按摩著，一臉享受模樣的黑袍美男子，眼神有些復雜。
頓了片刻後，並沒有直接回答楊木兮的剛才所問，而是笑著說道︰“師兄，我到了現在都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楊木兮有點驚訝張明會這麼說，但驚訝歸驚訝，還是閉著眼楮。
悠悠道︰“你會知道的，但不會是現在。”
張明點了點頭。
一路行來這麼久，他也習慣了這個“師兄”的說話風格。
沒有再多問。
轉而說道︰“當初我在路過那里的時候，見師兄暈倒在那里，我就準備上前去看看師兄你是怎麼了，就來了一群女子，是合歡宗的，他們見師兄你長的好看，就要把你帶走，要加害于你。”
楊木兮打斷道︰“所以你看不下去，或者說，不忍心，就用掉了讓這位劉岳出手的機會，救了我？”
張明點了點頭。
“我確實是這麼做的，但是做了之後，我後邊在路上也想到了，如果我不讓劉哥出手，任憑合歡宗那五個女妖精對師兄你下毒手，她們也不會就這麼讓我們走的，她們還是會來找我麻煩，所以，我還是會讓劉哥出手的。”
楊木兮沉思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確實是這樣的，所以呢，你和我說這個是干什麼？”
張明沉著道︰“我就想說，其實師兄你說我救了你，確實是可以這麼說，但我是救了你，同時也是在救自己。
這好像並不是一件多麼偉大的事情。
師兄因為這個，不僅一路護送陪伴我們到這里，還為了我們花費了數千萬的上品靈石。
可以說，若是這一路沒有師兄在，我們根本就來不到這里。
就更別說，那是數千萬的上品靈石啊。
張明實在是心中有愧。”
說到這里，張明就站了起來，低垂下了頭。
這次是楊木兮愣住了，他沒想到張明會這麼說。
想了好一會兒後，才說道︰“你能在最開始看見我就有救我的想法，這就已經是一件很偉大的事情了。
至于後面的事情，那是後面才有的事情。”
張明抬起頭來，臉上表情是震驚，眼中情緒是復雜。
張著口，卻沒說出一句話來。
楊木兮淡淡道︰“一個練氣後期的家伙，從西洲翻越千山萬水，行千難萬難，跑到中州來，跑到玄天秘境中來，你說你來看熱鬧，是個人都不會信的。
我雖然說好奇，但若你不願意說，我也不會過多的追問。
至于你剛才說的，說什麼心中有愧。
完全是不用的，因為，就像我說的，你有救我的心，這就已經夠了，完全夠了。
更別說，你是實打實的救了我，還背著我走了那一路。
千萬靈石又算什麼，我是有錢人好吧。”
張明伸手摸著後腦勺，被說的都不好意思了。
楊木兮又閉上了眼楮，悠悠然嘆息。
“這世上多的是好人，但少有真正做好事的好人。”
張明身體微震。
他覺得這句話應該是很有道理的一句話，但因為他自己笨，所以理解不了這句話的道理。
還有些懊惱。
氣氛又陷入了尷尬的安靜中了。
楊木兮暫停了少年和少女的揉肩捶背。
將兩人拉到跟前站著，手腕翻轉，一個精美小玉瓶出現在了手中。
將瓶塞子打開，霎時，一股丹香從中飄出，縈繞在帳篷內。
劉岳頓時瞪大眼楮，雙眼灼灼的盯著楊木兮從小玉瓶中倒在手掌心中的那兩顆丹藥，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之色。
張明實力太低，見識太短，他看不出來，但是他，他劉岳，看的出來。
這香氣，這品相，這是三品丹藥啊。
三品淬體丹。
天，他準備干嘛？
他準備把這兩顆三品淬體給送給那個少年和少女？
天，不會把。
天！
劉岳一整個呆愣住。
視線中，楊木兮將手中的兩顆丹藥，分別給了少年和少女。
笑道︰“拿去吃，當糖吃，味道應該挺甜的。
最好要睡覺的時候吃，吃了就睡覺，記住了嗎？”
少年少女將丹藥拿在手中，少年拿在眼前左瞧右瞧，少女則是將丹藥湊在鼻尖聞了聞。
在听到楊木兮這麼說後，都是認真的點頭。
楊木兮笑了笑。
“好了，將糖收起來，去玩兒吧。”
少年少女歡快的跑開。
跑到張明的身前，少女將手掌攤開，現出掌心的丹藥。
將手掌朝張明伸了過去。
張明笑著，寵溺的摸了摸少女的頭，笑道︰“是你給師兄按摩換來的獎勵，師兄獎勵你的，你就拿好，師傅不要。”
少女眼楮笑成月牙，將手中的丹藥小心翼翼的給裝進兜兒里。
然後就小跑去和少年打鬧去了。
張明看著打鬧的少年少女，臉上滿是幸福。
但一瞬的幸福過後，就是濃濃的惆悵。
自己這個才堪堪練氣後期的師傅，又如何守得住這份難能可貴得幸福？
張明長嘆了一口氣，轉身看向愣在那里像個木頭人的劉岳，走了過去，輕聲問道︰“劉哥，師兄給的這兩枚丹藥是不是很珍貴啊。”
劉岳扭頭凝視著張明，凝視了許久，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張明也就明白了，嘆氣道︰
“劉哥，你能不能出去一下，我有些話想單獨給師兄說說。”
劉岳眼楮微睜，微微驚訝。
見張明神色認真，也就沒多說，沒多問，撇了一眼楊木兮，其實也不敢多說，不敢多問。
轉身鑽出了帳篷。
直到見劉岳的的身影在帳篷上看不見了之後，張明才轉身過來，看向楊木兮。
楊木兮翹著二郎腿，對于張明他的如此行事，也是很驚訝的。
但更多的則是好奇，好奇他接下來要給自己說什麼。
也就大睜著兩只卡姿蘭大眼楮，盯著張明看。
而張明見楊木兮如此望著自己，頓時就如同一個漏氣的氣球，焉兒了。
他原本就還沒咋想好該怎麼說的，現在就更是沒語言了。
張著嘴，沒話說，神情滿是尷尬。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坐立不安。
楊木兮饒有興致的打趣了一聲。
“怎麼？我是要吃人還是怎麼的？這麼怕我？
這人不是你自己喊出去的嘛。”
張明深呼了兩口氣，走到身旁的座位上坐下，手捏著凳子的邊緣，顯得局促不安。
頓了一會兒後，才重新鼓起了勇氣，開口打破了安靜。
“劉哥，其實是我的師兄，這個師兄你應該是知道的吧。”
楊木兮臉色平靜的點了點頭。
“嗯，我知道。”
張明對此並不覺得奇怪，接著說道︰
“我是西洲三清門的弟子，但是我的宗門三清門被滅門。”
說道這里，張明低下了頭，不知臉上是何神色。
楊木兮面色依舊平靜，只是雙眸之中閃過暗淡。
點頭道︰
“嗯，然後呢。”
張明將頭低著沒有抬起。
聲音有些沙啞。
“我的宗門在二十二年前被滅門，宗主，長老，死完了，弟子也差不多死完了。
只有一些在宗門事變之前在外歷練，或者恰好那天沒有在宗門中的寥寥無幾弟子活了下來。
我算一個，劉師兄他也算一個。”
楊木兮只是听著，沒有再開腔了。
帳篷中，原本在追玩打鬧的少年阿三和少女阿四，此刻也懂事的安靜了下來。
安靜的帳篷中，只有張明略微沙啞中混雜著哭腔的聲音。
“宗門沒了，活下來的一些師兄師姐，有的轉投到了其他的宗門，有的則就像劉師兄這樣，成了散修。
當初我在前往中州的途中，偶然間遇見了劉師兄，幫了一點點他的忙，他就許我三次出手相助的機會，和一路陪伴我到玄天秘境，如果我能走到的話。
這就是我和劉師兄之間的事。”
楊木兮的坐姿也從最初的慵懶，變得端正，他又怎麼听不出來。
張明口中的這幫了一點點忙，十有八九就是救命之恩。
只不過他說的輕描淡寫，或者說，他覺得那不是什麼偉大的事情。
亦或者說，他覺得他自己配不上這麼偉大的事情。
“你為什麼不轉投其他的宗門？”
楊木兮忽然一問。
“或者說，像劉岳那樣，做一個散修。
一個練氣期，在修行界，是渣渣，但放在世俗王朝中，在那種小國服，也能榮華富貴一輩子的。
”
張明長嘆息。
“投其他的宗門，就我這樣子，有哪個宗門要。
當初小師姐行大善，把我帶回了三清門，我這才得以活下去，還能踏入修行，雖說只是練氣，但已經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了……”
張明的話沒說完，像是壓抑了許久，終于哭了出來，泣不成聲。
“三清門就是我的根，我哪兒也不去，我一天是三清門的弟子，一輩子就都是三清門地弟子。
一輩子都是！”
“宗門被滅門，我只恨之際實力低微，無法為宗門報仇，為小師姐報仇。
我……我就連想去將師兄師姐，長老，宗主，他們的尸骨給埋葬，我都做不到。
我去小啊，找啊找，找啊找，找不到，我找不到，想不到啊。
我真沒用，真的……”
張明低頭抽泣著，盡顯悲涼落寞。
少年少女急忙各自小跑到張明的身側蹲著，兩人的小臉上都是緊張和慌張。
在他們的記憶中，這還是第一次見自家師傅哭。
以前師傅摔倒了不會哭，被人罵了不會哭，怎麼都不會哭。
現在卻哭了，還哭的這麼厲害。
少年少女很是無措，他們想要像以前自家師傅安慰他們自己那樣安慰師傅，但卻無法做的。
因為兩人都不會說話。
然後，少女就哭了，少年也哭了。
兩人跑過來跟著張明一起哭。
見此場景，楊木兮直接睜大眼楮，伸手扶著額頭，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就覺得自己是不是該說點什麼了，要不然，等他們這哭下去？
潤了潤嗓子，就開口道︰“那個……那個啥……”
張了半天口，卻吐不出話來。
最後也就只能用尷尬的笑容來掩飾剛哈。
“算了，你們還是哭吧。”
楊木兮放棄了，還是決定等他們哭完吧。
哭聲就這麼在楊木兮無可奈何的表情下，持續了有一會兒。
有一會兒後，張明這才支稜起身來，像個沒長大的渾小子一樣胡亂擦了一通眼淚。
然後開始安慰少年和少女。
待將少年和少女都安撫好了後，才重新開口道︰“我來中州，來這玄天秘境中的原因，別人誰問我我都說我是來看個熱鬧，見個世面。
我欠師兄你太實在多了，我現在把我來中州，來這玄天秘境的真正原因，真正想法，告訴你。”
楊木兮這下是真的來了好奇心。
“是什麼？”
張明神色萬分認真的說道︰“為了想見到一個人。”
楊木兮就更加好奇了。
“為了見到一個人？什麼人？
什麼人值得你翻越千山萬水，行千難萬難，棄生命不顧也要來見？”
張明和楊木兮對視著，這次沒有任何的膽怯。
緩緩開口道︰“他是我們三清門的大師兄，是我們宗主的親傳弟子，是一個傳奇人物，他的名字叫楊木兮。”
楊木兮陡然愣住，一整個人哪兒哪兒都愣住，像是石化了一般。
張明是將腦袋給低垂了下來的，也就沒有看見楊木兮的異樣。
自顧自接著說道︰“大師兄已經二十多年在西洲上沒有消息了，到處都在傳他死了。
有說他死在了天青書院的手中，有說他死在了天魔窟的手中，
什麼說法都有，但無一例外，都是說他死了。
可是我不信。
大師兄一定沒有死，他一定還在為復興三清門而努力著，
這次，玄天秘境中將會決出人族五十歲之下的最強者。
我相應大師兄他一定不會錯過這次揚名立萬的機會，一定會來到玄天秘境中參加擂台賽的，一定會的。
我想要見到他，我想要大聲給他說，大師兄，只要你還在，三清門就還在，只要我張明一日不死，還有在等他，至少我張明還在等他。”